最终选择了不见。也再没机会再见,假如她真的已经死了的话。她将他递过来的那份合同推了回去:“谢谢沈先生,那天那番话只是我一个人的异想天开而已,其实没那么大的野心,我就只适合这种小打小闹。”沈靳盯着那份合同看了许久,这才缓缓抬眸看她:“谢谢夏小姐,是我强求了。”新团队组建需要人才,对于每个他看中的人,他向来是极力争取。如果尽力了,争取不到,只能说缘分不够,他向来不会过分强求。招人和找工作一样,都讲究一个缘分。他将东西搁桌上,看了眼表:“我先送夏小姐回去吧。”这个点回到学校宿舍楼已经锁门了,不好进去。明天没课,夏言直接让他送她回她家。“夏小姐如果还愿意尝试,欢迎随时找我。”临分别时,沈靳看着她道。夏言客气点头:“谢谢沈先生。”沈靳看着她进了屋,这才开车离开,直接回了家,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下时,却没下车,背靠着椅背闭目休息。游说失败。结果算是预料之中。沈靳轻揉着眉心,寻思着怎么尽快把团队组建起来。忙碌了一天的身体正疲惫着,精神状态一放松就很容易睡过去。他小睡了会儿,睡得正沉时,被对面突然打过来的远光灯刺醒了。他手挡着眼睛避开了那束强光,脑袋还有些混沌未清,手下意识拔下车钥匙,拿过手机,推门下车,脚刚踏出去半步便隐隐觉得不对,掌心里的手机体积和分量也不对。他的脚步略微一滞,缓缓垂眸,看向手里握着的摩托罗拉,大脑有那么一瞬的空白。“莫名的防备,莫名的敌意,莫名的信任,对我公司,以及朋友莫名的了解……夏小姐不解释一下为什么吗?”“……我做梦梦到的。”“我梦见我和沈先生结婚了,然后沈先生出轨了,我不太痛快。现在看到沈先生,觉得有点渣,所以……可能情绪化了点,沈先生别介意。”……沈靳脚步踉跄了一下。手下意识扶住车子,缓缓抬眸,入目处是满布黑斑的白色墙柱和稀稀落落的老旧轿车,没有打磨过的水泥地板还透着古旧的年代感。掌心里手机的分量感还在,屏幕随着他压下的手指缓缓点亮,锁屏背景时间里,2011年4月底。他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同样的老房子,同样的摩托罗拉,以及锁屏背景里的2011年3月,还有记忆里相亲桌上的夏言,她递给他的童童画像,问他知不知道童童。夏言……喉结微微滚过时,沈靳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最新通话记录里,是她的电话。他还能记起给她打电话的样子,以及办公室里她推开他合同的模样,一幕一幕,清晰连贯,却又遥远得像一个梦境,分不清真假。握着手机的手微颤,沈靳闭了闭眼睛,试着拨了夏言电话,依然和上次一样,关机。在他连贯的记忆里,沈靳记得他送她回了家,而不是学校。眼眸再睁开时,沈靳拉开了车门,弯身上车。车子破开夜风,飞驰在深夜的安城马路。沈靳脑袋里像绷了根弦,绷得他额角一阵一阵地抽疼,一起疼着的,还有心脏。嘴角似乎还藏着纪沉砸下来的拳头,以及他沙哑的嘶吼:“夏言没了,你满意了吗?”大片大片的惨白刺得他眼睛发烫,像淬了火,什么叫……夏言没了?他不过出去谈了场生意,早上出门时,她还轻声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不过一个白天,怎么就突然……没了……沈遇低沉的嗓音仿似还在耳边:“老二,赶紧来医院,夏言……可能不行了。”一句话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直至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满屏的惨白里,他看着手术室的灯亮了又暗,她被推出手术室,又被推入重症监护室,她短暂的清醒里,纪沉说她想见见乔时。她……不想见他。他强行推开纪沉,却生生看着机器上的心电图一点点拉平,看着她双眼一点点地无力阖上。连最后一眼,她都吝于给他。沈靳从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没有脾气的女人,骨子里藏着这样的决绝,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没留给他。胸口像被利刃生生剜开,连皮带骨的,连着血,恨她恨得想死死掐住她细小的脖子,逼她睁眼,再看一看他,心脏又疼得想抱紧她,轻声哄着她,让她睁一睁眼,看看他,然后告诉他,他哪里做得不好,他一定改,只要她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沈靳就在这种反复炙烤的情绪中来到了夏言家,他甚至等不及将车全熄,用力踩下刹车,拔了钥匙便一把推开了车门,上前,用力拍着门板。屋内很快传来动静,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徐佳玉站在门口,打着哈欠。“妈夏言……”沉哑的嗓音在徐佳玉陡然张大的嘴巴中生生顿住,沈靳想起手机里的2011年4月,艰涩改了口,“我找夏言。”徐佳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刚睡下了。”“我就找她几分钟。”沈靳甚至等不及她同意或者拒绝,手臂往门板一压,推开了门,绕过她,进了屋,直往楼梯而去,脚步急且快,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梯,往左一拐,径直走向夏言房间。她的房门紧闭着,沈靳抬手敲了敲,左手已旋着门锁拧开了,另一只手也跟着压向门口开关,满室黑暗骤然散去,惊得被窝下的人捂着被子急急坐起身,目光惊惶投来。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蛋,一样的神韵,一样的……夏言。喉头像被突然碾滚而过的气流堵住,从喉咙深处带出沉沉哽息,他无法开口,只死死地,紧紧地盯着她。她眼睛里的惊惶还在,但已没有刚才浓郁,紧绷的身体也在慢慢放松,一点点下了床,戒慎地看他。徐佳玉已急急跟着上楼,他能清晰听到她促急的脚步声,却什么也不想管不想顾,只想看着她,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她。“夏言。”沙哑嗓音从喉咙深处缓缓滚出,然后看到了她眼睛里慢慢涌起的困惑。“你……你是谁啊?”她迟疑出声,视线穿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徐佳玉,“妈……这人……哪来的啊?”微颤的柔软嗓音如一盆冰水兜头淋下,浇得他胸口刚窜起的炙烫渐熄。她眼神里藏着惊惧,还有一丝怯生生,不太敢迎向他的目光,全无记忆中的熟稔,或是另一份记忆里,眼神里藏着的故意。徐佳玉也有些懵,看向她:“沈先生啊,刚……不是他送你回来的吗?”“……”夏言回她一脸茫然。沈靳没漏看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神色,分明是他当年认识她时青涩的样子。他想起了他手机里的2011年4月,他现在是在初认识她时的2011年,不是她猝逝的2016年。“夏言。”他轻声叫她名字,嗓音微哑,“还记得童童吗?”她依旧一脸茫然:“什么童童啊?”果然是没有与他在一起的五年婚后记忆。沈靳手掌轻压在了眉骨上,平复胸口滚绞着的情绪。垂下的眼睑里,能看到陈列架上摆着的各式编织包。“沈先生知道bottegavea,宝缇嘉吗?一个来自意大利的世界顶级奢侈品牌……”“宝缇嘉是由最初的皮包慢慢扩展到了服装香水、家居等领域。沈先生既然是以高端家居为,为什么不尝试开辟两条产品线,两个品牌……以沈遇父母家的明星资源,这应该是很好的一个推广平台。”“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以高端家居为?又是怎么知道沈遇父母的情况?”“夏小姐?”……大脑里慢慢窜入的记忆让他揉眉的动作渐渐停住,抬眸看她。她眼神里还带着局促和困惑,但已经没有初始时的惊惧,与方才那段似梦似真的记忆里的她不太一样。“沈先生?”徐佳玉担心看他,虽然已经算得熟悉,但大半夜的,他突然这么闯入,心里总有些忐忑。沈靳回头看她,脸上已换上平日的温和。“阿姨,不好意思。”他客气道歉,顺手拿过陈列架上的托特包,强行凹了个理由,“刚和同事开会讨论新产品线,一下想起夏言设计的产品,比较惊艳,一时间情绪激动,迫切想再确定一下,忘了现下是深夜,打扰您了。”“……”徐佳玉干笑,理由听着有些牵强,她看着他倒像是专程为夏言而来。因着最近和他母亲姜琴走得近,沈靳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徐佳玉也不好直接轰人,委婉道:“沈先生要不先到楼下客厅坐会儿吧,我去泡壶茶。”沈靳点点头:“好。”举着包看向夏言,确实聊工作的模样:“都是你亲手设计的吗?都什么材质做的?”夏言:“……”偷偷瞥了眼她母亲,又迟疑看他:“我能问个问题吗?你……是谁啊?”“他沈靳啊。”徐佳玉奇怪看了她一眼,“你姜姨儿子,昨天才来家里吃了饭,睡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