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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侯文选打牌不耍千却耍赖,不赖钱却赖牌。开始还算干脆,后来每打一张,手在牌上停留瞬间,听人要杠要碰要吃,就说看错了提手换牌。武伯英几圈之后就没了兴趣,让他赢了几把,准备离桌。谁料侯文选以为转运,要拿牌报仇,死活不让走。武伯英就让罗子春上桌,替打几圈,侯文选还有些不情愿。罗子春打了一把,就被试出牌技不行,侯文选这才兴奋了起来。武伯英转到侯身后观战,发现他有个毛病,左起摆着风、条、饼、万,一对将牌摆最右。如果知道他这个毛病,同桌从出牌的位置,就能把他手里的牌推断个八九不离十。他还非把每张牌朝上摆着,按大小顺序排着才舒服。

侯文选又赢了一把,武伯英觉得没意思:&ldo;我去办公室一趟。&rdo;

侯文选没挽留:&ldo;武专员你去,小罗留下打牌。我来是给你务劳心慌的,找两个人陪你打打麻将。看你也不心慌,不好意思,闹丧闹到陕北会馆来了!&rdo;

武伯英开车到了新城黄楼,跟尚未下班的徐亦觉打了招呼,进了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问总机要了武汉,问武汉总机要了中统局,问中统局总机要了幕僚长办公室。

葛寿芝直觉很准:&ldo;出了什么事?&rdo;

武伯英不想就此和盘托出:&ldo;没啥,想了几步棋,找你走走。&rdo;

葛寿芝不相信:&ldo;先说事,后下棋。&rdo;

武伯英犹豫着叹了口气:&ldo;上次给你汇报的,挤压蒋鼎文。现在倒是出了效果,死了两个人。一个是何金玉,平民坊的赌棍。半夜耍钱回家,看见有人绑架。认出了领头的,是洪老五。城北的一个恶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rdo;

葛寿芝很吃惊:&ldo;洪老五?&rdo;

&ldo;有迹象表明,就是他弄死了何金玉,但这个人找不见了。我请杭局长协助抓捕,他派了侦缉大队长师应山,还是找不见。&rdo;

&ldo;另一个死的是谁?&rdo;

&ldo;王立,我那干儿,我不在家,被人杀了。&rdo;

&ldo;他?&rdo;

&ldo;是的,正是洪老五干的。&rdo;

&ldo;挤压蒋鼎文,怎么挤出了这样个货色。你不觉得,洪老五要杀的,是你吗?&rdo;

&ldo;是的,我当时也这么想。但是现在,觉得不是。对方也在反力挤压我,要杀的就是王立。趁我去华清池,才动的手。&rdo;

&ldo;如此看来,对方真是不好惹,你一定要小心。&rdo;

武伯英下意识摸摸腰间,银色柯尔特硬邦邦附在胯尖。&ldo;正是王立的死,提醒了我,不是蒋鼎文。否则不会使用洪老五,不会杀何金玉,不会杀王立。他有很多手段可以使,而这些手段,都不是最佳。所以我觉得,原定的策略,从上层查也许错了。这些下三滥手段,正说明绑架宣侠父的,是下层人。我想是下层绕过了上层,需要调整策略,变成自下而上。&rdo;

葛寿芝沉吟着道:&ldo;我还以为死了两个人,你怕了。既然你有决心,我支持。一会儿,就向总裁报告。&rdo;

&ldo;葛主任,我问个不该问的。都知道军委,分为三派。何派、陈派、白派,不知你属于哪一派?&rdo;

&ldo;我不属于任何派,问这干什么?&rdo;

&ldo;我想知道,因此我,属于哪一派。&rdo;

&ldo;属于蒋派,要不然,他们怎么这么怕我,这么怕你。&rdo;

&ldo;我明白了,也更有干头了。不管密裁宣的是谁,不管嫁祸给谁,最终嫁祸的就是蒋总裁。我背后有你,你背后有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rdo;

&ldo;你早应该明白这一点。&rdo;葛寿芝得意笑笑,&ldo;不说了,你想的新棋呢,走几步?&rdo;

&ldo;好,象五退七。&rdo;武伯英走了这步必然之棋,对方平兵闪开底车照将之路,不防就要被错杆车错死。

&ldo;兵二平三。&rdo;葛寿芝见他没犯错,就继续把兵朝中间靠。

&ldo;卒三平四。&rdo;武伯英也把卒沿着河岸朝中间靠,他是七星卒,早一步到达了葛寿芝的左肋竿,看住了红棋前车当头照将。

&ldo;兵三平四。&rdo;葛寿芝又并了步兵,到达了武伯英的左肋竿,和前车一道。

如果葛寿芝应招兵三进一,拱卒而非平卒,表面看给前车腾路,能继续威胁黑帅。那么武伯英就可以催杀了,一步士五进六,象、士都已让开中杆,就可用帅照着红棋宫心的黑卒下底叫杀。这样一来,红棋前车不能照将,无法可救只能临死杀士,等着被黑棋中心卒拱死。葛寿芝没有进卒而是平卒,如果武伯英再撑士闪开中杆,他兵四平五遮住当头,黑棋就无法催杀。

&ldo;校长厉害,上次我只走了一步。今天能走两步,已是多了。容我好好思考,争取下次能多走几步。&rdo;

&ldo;你是该好好想想,残局,更难收拾。&rdo;

&ldo;有个很不对劲的地方,很不对劲。&rdo;

&ldo;什么?&rdo;

武伯英没回答,不打招呼就扣上了电话。真正不对劲的地方,不在棋局,不在现在。从查案开头,就有些送死的意味。

武伯英开始冥想,一切都太复杂。想过去的事、眼前的事甚至往后的事,想沈兰、蒋宝珍甚至吴卫华,想王立、罗子春甚至师孟,想蒋鼎文、胡宗南甚至葛寿芝。一切都太突然,宣侠父突然失踪,自己突然被起用,组织突然委以重任,沈兰突然变心,蒋宝珍突然痴情,王立突然被杀。王立的死让人特别痛苦,竭力装作平静豁达。若非自己调查宣侠父失踪,他还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度过一生。越想越觉得欠他太多,欠的不光现在,还有五六十年光阴。也欠沈兰很多,欠她幸福,已经没机会弥补。他眼前清晰呈现着三条道路,第一条是共产党的,走这条路,国民党没发现倒好,否则一定会被严肃处理。第二条是国民党的,走这条路,共产党一定会惩罚。第三条最不该走却正在走着,在国民党的路上为共产党干事,将来被双方严厉惩罚都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第四条路,就是给双方都不做事的路,自从二弟被秘密枪毙之后这条路就断了,自从被齐北拉进调查处起就断了。只能走第一条路,就算看不见终点,也有信仰可以慰藉。但坎坷不断,荆棘密布,何时才能变成通天大道,实在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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