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娜与段宇成肩并肩站着,罗娜手肘搭在铁栏上,问他:“你小时候一直在岛上生活?”“嗯。”“挺不错的。”段宇成偷偷看她的侧脸,用眼睛当相机,眨一次就记住一个细节。半个小时后,船靠岸了。这是一片岛屿群,段宇成的家在其中一座小岛上,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岛上居民大多靠养殖水产生活。段宇成招来一辆车,用家乡话熟练地报了个地址。小岛面积不大,但绿化很好,岛中央有一座百来米高的小山包,山包上竖着信号塔。这里没有高层建筑,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院,最高也就三层小楼。天有点黑了,罗娜听到海涛声越来越近,小声问:“你家在海边?”“嗯,出门就是沙滩。”“这么棒?”“想游泳吗?”“这都一月份了。”“那又怎么样,冬泳呗,你不敢啊?”被他一激,罗娜立马上当。“谁不敢,当我没冬泳过?”车停在一幢小别墅前,段宇成付了钱下车,罗娜趁段宇成没注意,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段宇成拿钥匙开门,罗娜跟在后面进了屋,心口砰砰直跳,想着等会要说些什么。“我给你烧点热水,你饿了吧,我来做饭吧。”段宇成进门后把行李堆到一旁,外套扔到客厅的沙发上。屋里异常安静,罗娜小声问:“你爸妈呢?”段宇成走进厨房,小声说:“他们现在不在。”罗娜:“……”她哑口无言地看着在厨房忙来忙去的段宇成,老半天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你不是说你爸妈在家吗?”段宇成装着没听到。他家的厨房是开阔式的,正对走廊的是一张大大的不锈钢案板,后面是擦得一尘不染的橱柜,上方是一个木制酒架,旁边是一台双开门的大冰箱,上面贴了许多冰箱贴和剪报。罗娜走过去。“喂。”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罗娜抱着手臂,问:“你爸妈哪天回来?”“明晚……”还算可以,没敢太出格。“那明天带我好好转转吧。”段宇成立马满血复活了。“好啊!”他舀了半锅米饭放到锅里,用水泡上。“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买点东西就回来。”大冬天,他穿着双拖鞋就冲出去了。留下罗娜观赏房间,这是间整理得很干净的房子,虽然现在没人住,但却不缺人气。屋子里到处可以体现出主人的生活趣味。墙壁上有三四幅风格奇异的挂画,电视柜上也有很多自制摆件,还有好多相框。其中一个贝壳制的相框里摆着一张全家福。这应该是很多年前了,段宇成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可能六岁,也可能七岁,他光着身子,只穿了条小裤衩,四肢又细又长,像豆芽菜一样。背景是一块沙地,黄腾腾的。烈日高照,他的父母在看他跳远。段宇成回来了,买了一袋子的海鲜和蔬菜。罗娜问:“你要做什么啊?”段宇成举起饭铲。“海鲜烩饭。”“你还会做这么高级的菜?”“简单的很。”段宇成从老爹的酒柜里翻出一瓶白兰地来,加酒炒熟,再加入海盐,炒好后盛盘。然后重新在锅里加油,炒洋葱,甜椒,胡萝卜,最后倒入西红柿。把泡过的米放进去一起炒香,再倒入两勺咖喱粉。加水,扣盖,焖起来。对于不会做饭的罗娜来讲,这番操作可谓眼花缭乱。半个小时后,段宇成把之前炒好的海鲜放到饭上,最后铺上一层柠檬片,还洒了一点迷迭香,小火焖最后五分钟。罗娜满怀敬意吃了这顿晚饭。吃完饭段宇成带罗娜上了阁楼。罗娜第一次看到二十岁男生的房间,老脸发红,只站在门口不肯往里进。段宇成的房间跟他的人气质匹配,整洁而清新。墙上贴着条纹壁纸,浅棕色的窗帘,深蓝色的床铺,软绵绵的枕头,木质家具泛着淡淡清香。阁楼里的窗子是三角形的,跟随棚顶的形状建设。罗娜望向外面,一片漆黑。“早上能看到海。”段宇成在屋里招呼她,“进来嘛,你这样搞得我很紧张。”罗娜:“……”罗娜走进屋,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题册,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她瞬间又合上了。“你在这坐会,我去给你收拾房间。”段宇成把她当成最娇贵的客人,一切都拿最好的。罗娜凑合惯了,哪有过这种讲究时候,一点褶都没有的被子她只在大酒店里见过。还有那洒了白兰地和迷迭香的西班牙海鲜烩饭,快把她吃得飘飘然了。冷静……她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段宇成收拾完把她接到二楼,罗娜猜想这间房可能之前夏佳琪在住,风格非常梦幻少女。“你看你住这屋行吗?”“行。”一米八的大床,铺着印满爱心的被,和粉嘟嘟的软枕。两人分站床两侧,相顾无言。好像有种莫名的尴尬在蔓延。罗娜清清嗓子:“那个,也不早了,要不你去休息吧。”段宇成嗫嚅:“……对对,不早了。”新闻联播刚结束,是时候睡觉了。他走到房门口,回头说:“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就在楼上。”尴尬劲还没缓过来,罗娜不看他,嗯了一声。门关上,罗娜猛吸一口气,倒在爱心大床上。岛上的夜很宁静,远离现代化的喧嚣,静得罗娜几乎觉得自己聋了。这个点根本不可能睡着觉,罗娜掏出手机翻看最近的体育新闻,忽然收到段宇成的短信。“你睡了吗?”不到八点,睡个屁啊。“没。”“我也没睡。”全是废话。过了一会,他又发来:“明早你想吃什么?”“馒头咸菜。”“算了,我还是自己想吧。”他不发消息了,罗娜以为他们今天的对话到此结束了,没想到三分钟后,她听到有人喊她,声音从屋外传来,出乎意料的近。罗娜来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冷风一下子吹进来。果真离海很近,风里带着浓浓海洋味道。“我明早给你做三明治和水果芭菲好不好?”罗娜转头,看见段宇成趴在阁楼窗户口看她。罗娜说:“你别掉下来了。”段宇成问:“我要掉下去你会不会救我?”罗娜黑着脸:“你这个角度掉下来第一个砸死我好吧。”段宇成哈哈笑。罗娜回过身,手肘撑着窗子吹海风。段宇成又问她:“明早吃三明治和水果芭菲好不好?”罗娜说:“你不嫌麻烦就随你便。”段宇成说:“那你晚点起来,我要准备一下。”罗娜笑道:“行,你不做好我不出屋,行了吧。”她冲远方伸了个懒腰。她能感觉到来自头顶的视线,他仿佛把冬夜都看热了。罗娜抬起手臂,把长发轻轻拨到一侧。段宇成看到她的动作,身子反射性往后躲,脑袋又本能性往前伸。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留着黑色的头发,驻于黑色的长夜。只有脖颈那一节雪白,点亮了少年的双眼。他一眨不眨看着她,宛如幼龙守护着宝藏。罗娜回头,问他:“你想什么呢?”他嘴唇颤了颤,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关上了窗子。那天晚上,罗娜梦到了他。梦里的段宇成是小孩子的样子,就是她在电视柜上看到的六七岁的少年,穿着小短裤,在烈日炎炎下练习跳远。她离得很远在看。床上淡淡的香味让这梦延得无限长,她什么都没做,也没觉得单调。她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直到梦里的骄阳晃得她不得不偏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