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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我站在摘星楼上,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烽火,周兵‐‐越来越近了。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我的身上,我回头微微一笑:&ldo;受辛‐‐&rdo;这两三年来,在只有我们单独两人的时候,他不再让我称他为大王,而是称他的名字&ldo;受辛&rdo;。&ldo;这样听起来,更像夫妻。&rdo;他这样说。我偎在他的怀中,久久不说话。&ldo;你在想什么,妲己?&rdo;他问。我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ldo;我听你的心在跳,扑通扑通的。&rdo;他笑了,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ldo;这颗心,在十年前就已经交给你了呀&rdo;我的手贴着他的心口,感觉着他的心像是在我的手中一样。这颗心如今在我的手中呵,我该怎么对它?他低下头,在我的耳边低低地说:&ldo;不必担心,我让祭司卜过卦,问过神明。我是一国之君,天命在我,&rdo;他仰天大笑:&ldo;我还有十七万的军队呢。明天我会在牧野与姬发决战,我们的军队是他们的三倍呢,我们一定会赢的。&rdo;是吗,一定会赢,天命在你?既然这样,你何必笑得这么用力,这么大声?受辛,你不知道吗,你已经没有天命了。在你夺人所爱、在你滥杀无辜、在你逼父食子、在你骄奢yín逸、在你看着北里之舞、听着靡靡之音、在你以血腥为乐、以人命为糙芥,在你逼着恨你的人qiáng颜欢笑的时候,你的天命已经一点点消失了。你的十七万军队呵,东南的俘虏、牢中的囚犯、huáng发的童子,白头的老翁,朝歌城中还有一口气在的男人,都成了你新征的兵,你就带着这样的兵上战场吗?大厦将倾,奈何奈何?我想起了太师闻仲,那个想一力把将倾的大厦重扶的人。西岐军压境,所有的人把希望押在了闻仲的身上,然而闻仲出征的条件之一是:诛妲己。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想笑。纣王,他怎么可能舍得杀我,可是,自huáng飞虎反出朝歌后,像是一个讯号,又像是堤坝开了一个口子,然后越来越大。huáng飞虎是一面旗帜,这面旗帜插到了西岐,朝歌便溃不成军。闻仲是另一面旗帜,是朝歌最后的希望。qíng况已经僵持了许久,纣王运用他所有的辨才去说服和拖延闻仲,纣王的聪明和才干,本就如太阳般的光芒四she,记得比干死前说他什么来着:&ldo;聪明足以拒谏,巧言足以饰非。&rdo;今日鹿台设宴,他请了比干,嘱我藏于深宫,不要外出。我卸去所有的脂粉饰物,披散了长发,赤了双足,抱起侍儿送来的小白猫,走向鹿台。透过珠帘,我看到了闻仲,他像一座铁做的山峰,无可动摇。我放开了手中的白猫,如我预料地,它跳到了闻仲的桌子上,纣王的脸色变了,他认出了这只猫。我轻笑一声,旁若无人地跑到闻仲的面前:&ldo;你这小东西真是淘气,老是乱跑。&rdo;纣王惊叫一声:&ldo;妲己,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宫去&rdo;闻仲的脸色大变,他听到了这一声呼唤,他看着我,手已经伸向桌上的金锏。就算当着纣王的面,他也敢毫不犹豫地用这金锏当场杀了我。我无畏地向闻仲伸出手:&ldo;谢谢你了,把它给我吧&rdo;我从闻仲的眼中,看到了我自己,一张脂粉不施的脸,象一个淘气的小姑娘。闻仲看着我,杀气渐渐收敛,眼中渐渐笼上一层悲哀。我看着他的眼神,那样的熟悉,脱口而出道:&ldo;父亲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神。&rdo;闻仲的眼神凌厉:&ldo;什么时候?&rdo;我喃喃地道:&ldo;那天他从朝歌回来,大王要我入宫&rdo;闻仲眼中的厉色渐去,小白猫&ldo;喵&rdo;地一声,从我们中间窜过时,闻仲一把扼住了它。我惊叫一声:&ldo;太师不要伤它&rdo;我哀求:&ldo;它是我母亲从冀州带给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rdo;闻仲看着我,慢慢地退去眼中的杀手,可是眼中的悲哀之色,却是更浓了。他握紧手中的金锏,然后,将白猫扔给了我,转身而去。纣王冲上前,抱住了我:&ldo;妲己,你真吓死我,不是叫你别出来吗?&rdo;我浅笑:&ldo;我不是没事吗?&rdo;他凝视着我:&ldo;妲己,你真是个奇迹,闻仲向来无qíng,却也对你下不了手&rdo;我缓缓地倚向纣王:&ldo;大王,我只是让他看清了一件事而已&rdo;纣王笑道:&ldo;对,让他看清,那些诽谤你的话,都只是谣言而已,你原是如此美丽可爱的人啊&rdo;站在鹿台上,我看着闻仲远去的背影,如此地孤独而充满悲哀。不,我只是让他看清了现实,杀一个女人拯救一个王朝事,永远只存在于传说中,而非现实。闻仲的背影已经苍老,他领着西征大军,去向命运做最后的挑战。我听到的最后的消息,是他死在了绝龙岭。失去了闻仲的朝歌,正式走向末路。以至于今日的战事,纣王要亲自披挂上阵,朝歌原来的优秀将领,如今都在西岐。城外的战声正酣,我倚在huáng金榻上,看着这只白猫在逗弄着一只老鼠。猫这种动物,软软的,很娇媚,它的爪子藏在厚厚的脚掌里,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亮出来。它轻抚着老鼠,看上去像是很怜爱对方,可是当老鼠要逃走时,它就用无qíng的爪子把它逼回来。然后,再爱抚它,逗弄它。如此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一刻,它才肯用它最后的慈悲,结束对方的生命。小白猫口沾着血腥,心满意足地跳到我的身边向我献媚。我抱着它心里想,在纣王与我的这场战争中,谁是猫,谁是老鼠?又该由谁来结束谁呢?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污,带着一身的疲惫,带着一身的无可奈何。这一场战事结束得很快,结束得像一个笑话:十七万人的殷军,面对着六万人的周兵,忽然像排练好的戏剧一样,一齐转身,倒戈相向。他的武功、他的力量、他的勇猛、他的天命,淹没于cháo水似地倒戈声中。他逃回,但周兵已经把朝歌城团团围住,殷商三百年的厚重城门在攻击声中变得脆弱。鹿台上,堆放着搜自天下各处的奇珍异宝;鹿台下,高高的柴堆堆起,卫兵们把一桶桶的桐油浇上去。纣王身着玉衣,戴着金冠,捧着玉玺,携着我走上鹿台,坐上王座。卫兵们已经把王座也搬来了,一声声惨叫传入我的耳中,那是他们在杀殉葬的宫妃、侍女和仆从们。王座是他的、鹿台是他的、后妃是他的、奴隶是他的、珍宝是他的、臣子是他的,他要死的时候了,他都要带走。然而,我也是他的吗?我也要为他陪葬吗?是的,他要我穿上后服,与他一起坐在王座上升天,而不是让卫兵们砍掉我的头,像那些妃子一样。这,就是他给我的特殊荣宠。我也是他的,不论生与死,他都不会放掉我,就像猫不会放掉他手中的老鼠一样。这,就是他爱我的方式我偎倚在他的身边,听着杀声越来越近。忽然,远方一面旌旗闯入我的视线,那上面是一个&ldo;姬&rdo;字。我骤然坐直了身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纵然要死,我也要在死之前见姬发一面呵我轻抚了腰边的锦囊一下,毅然站起。&ldo;宝石呢?宝石呢?&rdo;我忽然指着壁顶大叫。他顺着我的手向上看去,脸色也变了。鹿台的中央是摘星楼,这原是他要为我摘下天上的星星而建的,高耸入云。他摘下王冠上最大的一颗宝石,安放在壁顶,表示他为我摘下的星星。那颗宝石璀灿生辉,不亚于天上的星星。然而此时,壁顶上的宝石不见了,只留下一个huáng金的底座,空dòng地对着下方。他站起来,震怒地大喊,可是此时鹿台上的活人,只剩下我和他了。我坐在那儿,看着他从震怒到失落到醒悟自己目前的状况而无力坐下,才闲闲地道:&ldo;我想起来了,昨晚我让侍女把它摘下来,放在寿仙宫我的枕头底下。&rdo;我走上前去,抱住了他:&ldo;受辛,这么多年你第一次不在我的身边,我无法入睡呵我只有把它放在我的枕下,我才安心。因为这颗宝石,是你为我从天上摘下的星,是你我的定qíng信物啊&rdo;他的脸色顿时柔和了,轻抚着我的头发,叹道:&ldo;妲己,妲己,你这个傻丫头。&rdo;我柔声道:&ldo;我现在就去把它拿过来,你等着我呵&rdo;他拉住了我,摇头,一点也没有疑心:&ldo;妲己,不要去,周兵就要来了。&rdo;我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我看到他眼中的我,楚楚可怜,深qíng无限,眼角的一滴泪水yù落未落:&ldo;可是,受辛,那是我们的定qíng信物呀,我不能不去拿,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周兵的手中。&rdo;他不说话,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声。我的眼泪适时落下:&ldo;更重要的是,它是从你的王冠上摘下来的呀难道你能容忍你王冠上的宝石,再被姬发镶到他的王冠上吗?&rdo;他的眼神变得狂怒,的确,他不能容忍。我摘下头上的后冠,轻盈地转身:&ldo;周兵没这么快打进来的,我会很快回来的,等着我。&rdo;我在他开口之前,扑到他的怀中,给他一个深qíng的长吻,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在他尚未回过神来时,我转身就要向下走去。&ldo;慢着‐‐&rdo;他忽然拉住了我,我的心狂跳,我失败了吗?他将一把huáng金匕首递给了我:&ldo;遇到周兵时,你就‐‐&rdo;我娇媚地笑着,接过匕首:&ldo;妲己明白。&rdo;我一步步地向下去走,一层层地走下来,走过无数殉葬的尸体,走过无穷的血腥。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我感觉到死亡就在我的身后,我不能回头走到最后一层,我拿起了油灯,点着。走出鹿台,杀声四起,周兵已经攻破城门了。台下无人,只有柴堆高高地围着鹿台堆成一大圈。我独自走出柴堆,回望鹿台‐‐好华美的建筑呀,金碧辉煌,高耸入云。以前从来没有过,以后‐‐恐怕很多年之内,不会再有人造这样美的高台了。我微微一笑,从腰边的革囊中取出一颗璀灿生辉的宝石,这颗宝石啊,比天上星星更加晶莹夺目。它不在鹿台,也不在寿仙宫,而是一直都藏在我的身上。我微笑着把宝石向着鹿台方向扔回去,像扔回一块普通的石头:&ldo;大王,我答应你,我绝不会让这颗宝石再镶回姬发的王冠了。妲己答应你的,一定做到。&rdo;油灯的火光,在空中划过一条灿烂的弧线,自我的手中落向浇着桐油的柴堆,烈焰骤然腾空而起,一股热làng差点熏上了我的脸。我掩面逃开,回首望去,鹿台刹时被熊熊大火所包围。火中远远地传来纣王一声大吼:&ldo;妲己‐‐&rdo;声音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伤痛和绝望,这声音像是穿透了空间,直击我的心口。我的心在急速地跳动,越跳越快,险些要自胸口跃出,然而却有一种极大的喜悦冲了上来,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我逃出来了我纵声大笑然而纣王在火中,疯狂地大叫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高高的鹿台,熊熊的大火,都阻止不了他的声音,这样清晰,这样可怕。声音从火光从穿越,像是从炼狱中发出来一样,像是要把我也抓回这个炼狱中。我掩耳狂奔,然而声音还是极度清晰,极度凌厉地追赶着我。我不停地狂奔,躲避着这可怕的声音。忽然我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用力地抓住了我:&ldo;你是谁?不许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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