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度情瞿然问道:&ldo;什么来了?&rdo;
阿寮也不答话,径自跑了出去。苏度情追到房门口,向外望去,只见远远的一人大袖飘飘,从黑暗的松林中走出来,阿寮五体投地,拜倒在小径一旁。
那人来得近了,苏度情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僧人,身穿月白僧衣,浆洗得一尘不染,头皮刮得青亮亮的,点了六颗戒疤,年纪三十许间,眉目清远,气度高华,笑容甚是慈和。
僧人行到近前,看见苏度情,微微一笑,合十为礼,说道:&ldo;这位想必就是有&lso;江左度情&rso;美称的苏小姐了,小僧诘忍,这厢拜见姑娘。&rdo;
苏度情连忙回礼,说道:&ldo;不敢。&rdo;心中微微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了个和尚?
只听诘忍道:&ldo;姜居士在屋中吧,容小僧进去看一看。&rdo;
苏度情连忙闪身让开,诘忍和尚大步走进屋中,苏度情回头一看,却见阿寮还拜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如木雕泥塑一般。而诘忍和尚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全然不加理会,心中更是奇怪,却也不便多问,随着诘忍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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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菩提(4)
诘忍走到地榻前,蹲下身子,把手搭在姜沣的脉搏上。苏度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阿寮&ldo;飞鹰传书&rdo;请来的,就是这位释家的比丘僧了。然而疑窦虽去,新疑又生,莫非这僧人有妙手回春的本领,是一位隐于红尘之外的神医?
尽管满腹疑虑,却也不敢问出声来,生怕惊扰了他。只见诘忍摸过脉后,竟然又去摸姜沣的腋下、颈侧、后脑、指间、尾椎、脚踵……手法极其怪异,五根手指更是灵巧无比,如蜻蜓点水一般,一掠而过,忽然间轻轻&ldo;咦&rdo;了一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苏度情隐隐觉得不妙,忍不住问道:&ldo;大师,可是中了毒么?&rdo;
诘忍抬起头,出神想了想,答道:&ldo;也可以说是中了毒,唉……可真是奇了!&rdo;苏度情道:&ldo;怎么?&rdo;
诘忍摇摇头,也不说话,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把精光闪闪的小银刀,刀身狭窄,宽不盈寸,锋利至极。蓦然间,苏度情但觉眼角寒光一闪,刀子已破开姜沣的手腕,黑紫色的鲜血&ldo;滋滋&rdo;喷了出来,落到地上的铜盆中。
苏度情先是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诘忍是在为姜沣放血,可是那一刀实在太快,犹如雷电划开天幕一般!兀自让人惊心动魄。
接着诘忍又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白玉瓶子,在掌心中倒出五枚淡黄色的药丸,灌进姜沣口中。
诘忍闭眼入定,进入冥思中,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桌旁,伏案书写起来。少顷,诘忍丢下笔,高声唤道:&ldo;阿寮。&rdo;阿寮早就在门外候着,听见喊声连忙答应了跑进来,诘忍递给他那张纸,说道:&ldo;你去吧。&rdo;
阿寮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收在怀中,又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转身就要奔出去。
诘忍却喊住了他,又道:&ldo;这张方子里的药物采集不易,单单是一味万年玄禾、一味汉上筮贰、一味火棠、一味士英草,就分别位于长白、江曲、南滇和藏北之极。你却只有四天时间,多召集些帮手吧,此事火急,快去快回!&rdo;
阿寮答应了,又跪下磕头,转身飞奔了出去。
苏度情听那许多药物的名字,皆是闻所未闻。不过自从她于江左结识吕无靥,后又识得姜沣、元畏鲸,所见所闻都是奇物奇事,见怪不怪,早已习以为常,当下也不多话,静静地站在一旁。
诘忍目送阿寮去了,转过身,对苏度情道:&ldo;苏姑娘,可否听小僧一言?&rdo;
苏度情恭敬地说道:&ldo;不敢,大师请说。&rdo;
诘忍道:&ldo;事出突然,难以详细告知,此处非长谈之所,更非久留之地,说不定少顷即有凶险,姑娘不嫌,请随小僧移驾鄙寺。姜居士受伤严重,也需要一个静养的地方。&rdo;
苏度情迟疑了片刻,一时间难以定夺。但这诘忍僧人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慈悲宽博的气象。那温和的微笑更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使她不禁答应道:&ldo;好!就依大师所言。&rdo;话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奇怪。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呢?
诘忍微笑赞道:&ldo;姑娘果然如传说中所言,倾盖即可交心,交心即无疑虑,飒爽古风,可谓女中英杰。&rdo;说话间,已过去抱起姜沣,道:&ldo;不须携带其他物事,鄙寺一应俱全,小姐请随我来。&rdo;
苏度情答应了,跟着他走出了屋子。
外面狂风呼啸,枯叶、树枝、飞沙满天盖地卷来。天上更没一丝星光,黑暗中远方的灯火若隐若现,仿佛窥人隐秘的眼,撩人心魄地瞪进黑夜中来。
他们走出庭园,却见外面停了一辆乌辕马车,车斗上悬了一盏黄淡淡的青铜风灯,一瘦小汉子坐在驾驶座位上,头脸都裹了黑布,缩在黑斗篷中,一声不发,仿佛黑夜中的蝙蝠,挂在了车辕上。
苏度情先上了车,诘忍随后上来,&ldo;咣&rdo;地一声,关上车门,说道:&ldo;走吧。&rdo;
那蝙蝠一样的汉子呼哨一声,马车骤然启动,辚辚地驶进黑夜中去。
车厢中点了一盆炭火,暖融融的,甚是舒适。苏度情这一天屡遭异事,忧心劳力,这一刻忽然放松,不由自主地有些困顿。见那诘忍僧人一进车厢,便盘膝正坐,闭目入定了,心下也不禁宁定,在马车的颠簸中,竟然混沌沌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