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兄弟,原来你是大夫呀,这么高明的骨科大夫,还就跟我说玩骨头的,害我把你当成杀猪匠了,想着我们祖上也许是一家呢,哈哈哈。”孟玉坤爽朗大笑起来,伸手拍拍他肩头,一不小心把他刚换上的干净衣裳抹了个黑手印。
纪五元对着黑手印哭笑不得,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家传的一门手艺罢了。”
“哎呀,你可是省城有名的纪七元纪骨大夫的儿子吗?”楚名远惊道,“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一言难尽。”纪五元叹了口气。
“是是是,这年头大伙都有些不好说的苦楚啊。”楚名远深有体会,又打量一番钱雪的家,明白纪五元就住在这里,心里倒有些放心了,“五元兄弟,我学校还有事,就先回了,高老先生还请你多照看一下。”
“放心吧,他腿骨断得整齐,接上就没事了,能养好,就是年纪大了,养起来慢些。”纪五元答道。
“他一个农忙下地也累得够呛,就当休息吧。”楚名远无奈摇了摇头,带着送过来的两个年轻人一起走了。
钱雪烧了热水,帮高玉蝉擦了满身的冷汗。
“阿雪,等我好了,我们拜个师,我收你当关门弟子,我这辈子,想着家传手艺不外传,都没收过弟子呢,你就当我的小弟子吧。”
高玉蝉望住她抿紧嘴的小脸,很是虚弱地说道。
“师父,你先睡一会儿吧,这事以后再说。”钱雪收拾了毛巾,给他拉好被子。
高玉蝉一愣,这小丫头天天师父师父喊着,心心念念缠着他学医,他也是长日无聊,就随便教教她,根本没打算收徒弟,可他现在愿意收她了,咋这么冷淡的反应呢。
他一边琢磨一边累极迷糊了过去。
上次小狸捉回的山鸡炖了正好招待来帮工做活的人,此次钱雪又带着小狸上山了。
叼回两只大山鸡,喜得钱雪抱着小狸直捋毛,而小狸也是一付享受表情。
一只山鸡给了纪家,请着纪盼弟帮忙杀鸡拔毛,用砂锅炖上,香味慢慢溢开。
有事,弟子服其劳。
钱雪开始了给师父养伤的日子。
闵大妮当然心疼她,一些活计往往抢着先做了。
这些天,钱雪端张小凳坐在院里,一坐就是半天,心头如拉锯一般,学医,还是学唱歌跳舞。
文工团,这年代女孩子向往的天堂,唱歌舞蹈,慰问演出,光鲜亮丽的样子。但到了七十年代后期,部队大部分文工团就解散了,再到后世,娱乐圈崛起。
她到那时,五六十岁了,去混迹娱乐圈,当然,也可以一直唱歌,不过她的天赋不算很好,到了高处再想往前进一步,难之又难。
而学医,接下来做赤脚医生,走遍乡村,收获尊敬无数,当然也伴随着诘难,缺医少药的无奈和痛苦。
不过这项工作,脏些累些,却真正受人尊敬,活人无数。再到往后,医术学精了,成大医,那真是前途无量。
现在有这么多女孩子选择去文工团,而她又该怎么选择。
“丫头,什么时候敬师父茶呢,噢,对了,现在也没茶叶,没事,用白水也成。”高玉蝉躺了两天,每天由纪五元换药,神情头好了不少,除了脸上还是青紫斑驳有些难看,已能躺靠了。
钱雪默默把他用过的碗撤下,“师父,你再养养再说。”
看着小丫头端碗推门出去,高玉蝉有些憋气,想他一代大医,求他收徒的有多少,现在求着小丫头,竟然还不愿意了,真是一张老脸不值钱喽。
“钱雪这丫头,这两天有些不对劲。”
纪五元推门进来,帮他拆了木板查看伤处,上手细摸,骨头对接良好。
“是啊,这丫头估计打退堂鼓了,前头嚷着要跟我学医,见我被打成这样,怕了。”高玉蝉戳了戳脸上的青肿,自嘲道,“这次被打也不冤,忙着地里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去复检,毕竟人家心头念叨的孩子没了,还伤了身体。”
“你就是这样,妇人之仁,我们只能医病,不能医命。你这话我就不爱听。”纪五元故意手重了些,疼得高玉蝉龇牙。
“本来我还有些心动,既然她不想学了,那就作罢。”他重新绑好木板,淡淡道。
“别介呀,我很看好这丫头呢,聪慧,心善,学医的好料子。”高玉蝉嘿嘿笑起来,“你不知道他救我的次数,算算啊,加上这回,大大小小都三回了。这丫头竟然猜到病人服药没到位,我都没想到。你没看到她护我的那个样子,跟人拼命。唉,这样好的小丫头,有心来学医,我们不能固步自封了,该教给人的教给人,现在新中国了,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了,你看很多学者、科研工作者都互相交流学习,我们学中医的,也该学学,开个学习大会,有什么好医术,好方子,都拿出来探讨探讨,这才是长远发展之路呢。”
高玉蝉说着叹了口气,“还有你,那什么老规矩,传男不传女,你几个丫头一点都没学到,要是她们学了门手艺,将来婆家也能高看一头。再说现在女人也能干了,报纸上不都登了嘛,开拖拉机的,纺织厂里的,皮鞋厂里的,不都有女人嘛,干得又快又好。你的封建老思想啊,该一起变变了。”
“小丫头说她愿意上战场。”纪五元闷闷道。
“就是,就是,你听听,多好的丫头,她爸就是战斗英雄,从小耳濡目染,底子好着呢,医术教给她这样的人,值。要是以后爆发战争了,她上了战场,我的还好说,你那一手,真可以救人呢。教了吧,别留到棺材里去了。”高玉蝉再次叹道。
“我没说不教,要是她不愿意学,我难道还凑上去啊。”纪五元气呼呼丢下一句,摔门出去了。
“哼,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娃子,任性。”高玉蝉呵呵笑了起来。
这些天就好好躺躺吧,他拿掉身后的被褥子复又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