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念头,让我很是迷茫。我万般懊悔,那时要是有勇气向母亲再问清楚一些就好了。&ldo;老妇不晓得过去服侍之人如何教导,如今女君孤身在这宅中,更非长久之计。京中主公亦早有所虑,命老妇速陪女君返京。&rdo;堂下,周氏慢条斯理地说。我看看她,只见那粉白的脸上浮着和善的笑容,一双眉毛高傲地扬着。&ldo;不急呢。&rdo;我一脸无谓地:&ldo;尚有十日,母亲丧期方满三年。&rdo;周氏的脸上立刻拉下许多,重现那夜三更我强行将她吵醒并将一叠厚厚的孝经放在她面前时的表情。&ldo;如此,还请女君收拾收拾,十日后启程。&rdo;周氏昂着头冷冷地说,略略施礼,转身离开。&ldo;女君。&rdo;待周氏走远之后,阿芙一脸忧虑地说:&ldo;女君非去不可么?据说京城里的夫人可厉害得很。&rdo;&ldo;还有十日呢。&rdo;我笑笑。天还朦朦亮,宅子前已经亮起了火把。&ldo;京中那边也真是,往年都是上巳过后才送鲜物,这般天气,听说河边还有冰雪未融呢。&rdo;庖娘阿芬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一名车夫道:&ldo;太夫人月末六十大寿,主公盂cao办一番,听说主公家田产有许多处,现下全都要往京中送呢。&rdo;&ldo;唷!&rdo;阿芬欷歔了一声:&ldo;原来这样。那想必热闹得很。&rdo;&ldo;尔等怎多闲话!&rdo;管事的声音传来:&ldo;阿芬!车中的鲜物可查点清楚了?&rdo;&ldo;酉时就查点过了,一点不差!&rdo;阿芬大声答道。管事道:&ldo;如此便快快启程,路上时辰可紧!&rdo;众人皆答应。一番杂乱的声音,马车缓缓走起,车轮碾过清晨的道路,辚辚响作一片。我躲在一辆装满鲜活野味的车内,摇摇晃晃,满鼻子都是鸟兽皮毛和粪便的味道。它们似乎对这般颠簸已经习以为常,除了偶尔动动身体,大多正呼呼大睡。清晨的寒风从外面灌进来,我缩缩脖子,换个姿势抱紧包袱,继续闭眼。心有些紧张,却格外开阔。这事我计划了许久,母亲丧期满了,即便父亲不接我去京城,我也会离开宅子。当我知道了田庄往京城送鲜物的时日,主意就已经打好。我跟周氏说,随我上京的家人皆出身本地,虽为奴婢,亦当体恤人情,临走前该让他们回家探望才是。许是将要上京的缘由,周氏近来对我收敛了许多,迟疑地答应了。阿芙不在宅中,我行动就方便了许多,偷偷爬上这马车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几套方便的衣裳,几块饼,还有些金银首饰,打成一个包袱,并不沉重。衣裳都是乡野市井中的常见式样,便于行走;饼是这几日早晨攒下的,备着充饥;金银首饰是母亲去世前交给我的,我将它们埋在了院子里的老桑树下,昨夜才取出来。那时母亲似乎预料到什么,将她的贴身细软都交与了我。&ldo;阿芍总该有些财物傍身才好。&rdo;那时,她慈爱地看着我说。这话说得很对,没有钱物,我离开这宅院定是妄想。&ldo;真稀奇,这车里连人都有。&rdo;一个咕咕的声音道。我将眼睛眯开fèng,只见那是旁边笼子里的一只锦鸡在说话。&ldo;许是他们也想吃人。&rdo;另一只锦鸡接口道,它抖抖羽毛,往笼子上啄了啄,不甘地&ldo;哼&rdo;了一声。&ldo;我说那位穿山甲兄。&rdo;它说:&ldo;我等贪食松子落入罗网也就罢了,你日日躲在山岩里,莫非也是贪食蚁穴进了陷阱?&rdo;我顺着那锦鸡说话的方向看去,只见它对面放着一只铁丝笼子,里面正关着一只穿山甲。穿山甲正在假寐,听得这话,睁开眼将它们一瞥,不服气地说,:&ldo;人狡猾,莫说我,尔等不见那一身白的兄台也中了圈套?&rdo;它说的是车子正中一头毛色雪白的兽,伏在笼子里。&ldo;话说,这是狗么?&rdo;一只毛色油亮的灰狐狸歪着头说。我看向那边,也觉得稀奇,它身形像一只大狗,长得却又不大像狗,说不上是什么。那兽仍然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幽暗的光照下,像一堆白雪。真是奇物,也许就是为了它,这车子才特地加上篷的吧。正胡乱想着,忽然,白狗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这边。目光相遇,我心中莫名一惊。那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金色眼睛,冷冷地看着我,锐利得碜人。车夫们将马车一路紧赶,三天过去,外面的景色渐渐变化,我知道离宅子已经很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