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两天,他一声不响地盯着幸福而又不安的娜塔莉亚,咂着嘴,抖动着白中透绿的胡子;后来,他的态度显然软化了。
&ldo;娜塔什卡!&rdo;有一次他这样喊道。
娜塔莉亚走了过来。
&ldo;你怎么的,好孙女,不用问.很高兴,是吧!&rdo;
&ldo;我自己也不知道,爷爷,&rdo;娜塔莉亚坦白地说。
&ldo;哼哼……哼哼……你瞧……哼.基督保佑你,上帝保佑你。&rdo;他惋惜。伤心地责备说:&ldo;你等不得啦,坏丫头,应该等我死了再出嫁……没有你,我的日子将是很难熬的。&rdo;
在厨房里偷听他们谈话的米吉卡说道:&ldo;爷爷,你也许还能活一百岁呢,那她也要这样等着?你的把戏玩的可太妙啦。&rdo;
格里沙卡爷爷脸涨得由红变青,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拐杖戳着地,跺着脚,骂道:&ldo;&lso;住嘴,坏小子,狗崽子!滚!……滚!……唉、你这个恶鬼!……偷听别人的话,魔鬼!
米吉卡笑着溜到院子里去了,可是格里沙卡爷爷却生了半天气,他咒骂着米吉卡,脚上穿着短筒毛袜子的腿直哆嗦。
娜塔莉亚的两个小妹妹.玛丽什卡‐‐十二岁的小姑娘和格丽普卡‐‐被宠爱的、八岁的淘气鬼,在焦急地盼着举行婚礼的日子。
常住在科尔舒诺夫家的长工也流露出有分寸的欢欣。他们盼望着东家请他们吃一顿丰盛的喜酒,并目.希望在举行婚礼的日子能歇两天工。其中的一个是大高个‐‐足有井台上的井架那么高,‐‐是一个博古恰尔地方的乌克兰人,他的姓十分奇怪,姓格季一巴巴。他每半年就要大喝一场,每次总要把他的全部家当和工钱都喝光。渴望大喝一场的熟悉的冲动早已按捺不住,但是地抑制着,要等到举行婚礼的时候才开始。
另一个是个身体瘦弱、肤色黝黑的米吉林斯克镇的哥萨克,名叫米海,到科尔舒诺夫家来还不久;他家被一场大火烧个精光,就到这儿来当长工,自从跟格季科(大家都把格季‐巴巴简称作&ldo;&rdo;格季科&lso;&ldo;)交了朋友以后,也逐渐喝起酒来,此人非常爱马,喝点酒以后就号陶大哭.抹着没有眉毛的小尖脸上的眼泪.缠着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说道:&rdo;东家!我的亲人!等你嫁女儿的时候‐‐叫我米海伊卡工赶车吧。你看我赶得怎样吧!我能赶着马跳过火焰,一根毛也烧不掉。我自己也曾有过几匹马……唉!
一向忧郁,而且不爱答理人的格季科,不知道为什么却跟米海成了好朋友,他总是用一个从不换样的玩笑逗他:&ldo;米海,你听见吗?你是啥地方人?&rdo;他一面问,一面擦着两只长得可以够着膝盖的手,接着自己又变换着声调回答:&ldo;&lso;我是米古列夫斯克人。&rdo;‐‐&rso;可是你怎么长成这个德行?&lso;‐‐&rso;俺们那儿的人统统是这个德行。&lso;&ldo;
他总是被自己巨复说的这个笑话逗得哑着嗓子哈哈大笑不止,还用手巴掌响亮地拍着自己的于瘦得咚咚响的小腿骨,而米海却厌恶地瞅着格季科刮得光光的脸和脖颈上颤动的喉核,骂他是&ldo;夜猫子&lso;&rdo;和&ldo;疮狲_规定在第一个救主节举行婚礼。现在只剩下三个星期了圣母升无节那天.葛利高里来看望未婚妻。他坐在娜塔莉亚闺房里的圆桌边,跟姑娘们‐‐未婚妻的女友们‐‐嗑了一会儿葵花子和榛子,就起身回家。娜塔莉亚出来送他。在板棚檐下,在葛利什卡那匹备着漂亮的新鞍子的马吃草的槽边,她把手伸进怀里,然后红着脸,用爱恋的目光看着葛利高里,把一个柔软的,还带着她处女胸脯热气的小包塞到他手里。葛利高里接过礼物的时候,朝她呲了呲像狼一样的、尖利的白牙齿,问道:&rdo;这是什么东西?&ldo;
&ldo;回家就知道啦……给你绣了个烟荷包&rdo;
葛利高里犹疑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想亲她一下.但是她拼命用两手撑住他的胸膛,灵快地向后一仰头,害怕地朝窗户扫了一眼。
&ldo;人家会看见的!&rdo;
&ldo;叫他们看见好啦!&rdo;
&ldo;怪不好意思……&rdo;
&ldo;这是头一回,&rdo;葛利高里解释道。
她拉着缰绳,葛利高里皱起眉头,脚踏上锯齿形的马镫。他在鞍子上坐好,便策马走出院子。娜塔莉亚开开大门,用手掌搭在眼上,看着他的后影:葛利高里像加尔梅克人一样骑在马上,略微向左边歪着身子,剽悍地挥动着鞭子。
&ldo;只剩下十一天啦,&rdo;娜塔莉亚心里计算着,叹了口气,笑了。
上一页目录页下一页
《静静的顿河》
大浪淘沙e书制作,仅供好友。
第二十章
小麦长出了尖尖的绿芽儿,天天见长;一个半月以后,连乌鸦的脑袋都能藏进去了,麦子吮吸着土壤里的养料,抽了穗;然后开花,麦穗罩上了一层金黄的花粉;麦粒灌满了香喷喷、甜丝丝的乳浆。当家人来到麦地里一看,真是心花怒放,可是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间来一群牲口,在麦地里乱踩一阵:可怜那沉甸甸的麦穗全被踩烂在田垅上。凡是牲口践踏过的地方,到处是一片片踩坏了的麦子……真是惨不忍睹,伤透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