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被熏得啊……
光是回想那场景就忍不住恶心反胃。
他掀起衣衫,嗅了嗅味儿,五官扭到了一起,谭振业问,“没睡不影响答题吗?”
“我也担心啊,熬过前两场我意识到不行,再睡不着身子吃不消,然后我就在号房跑,跑累就能睡着了。”幸亏他聪明,否则他恐怕要被抬着出来了。
想到自己在号房听到的鼾声,谭盛礼无法想象睡在谭振兴旁边的人是何感受,他摇摇头,提醒谭振兴小点声。
别惊扰了旁人。
谭振兴掩嘴,再次说起那萝卜炖肉,不知哪儿请的厨子,厨艺连他都不如,报考费没少交,结果待遇还不如院试,想想就窝火。天知道他多想家里的饭菜,想得口水直流,越想就越骂厨子,骂到后边,明显看谭盛礼变了脸色,“明早自己去堂屋跪着!”
谭振兴:“……”竟不是挨打?父亲最近好像很好说话啊。
他喜上眉梢地应,“是。”
谭盛礼:“……”
店家端着面碗过来,刚刚听到谭振兴抱怨厨子,他小声为其解释,乡试共有十个厨子,其中有个是他远房亲戚,据他亲戚说啊,不是他们厨艺不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衙门就给了他们盐,多的调料啥也没有,只能混着水煮啊,煮好撒点盐。
谭振兴:“……”
那他们是遇到贪官污吏了啊,要知道,乡试的报考费比院试贵,这么来看,太不划算了。
店家又说,“不过大人们说这是种考验,为官者理应清廉忠孝,贪图享乐,迟早会酿成大错。”
谭振兴撇嘴,心里不认同,想吃顿好点的饭菜就叫贪图享乐,那些大人们眼皮子未免太浅了点,但这话在谭盛礼面前是万万不敢说的,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专心吃面条,不再和店家说话。
店家也识趣,没有再多聊,沉默地退到边上去了。
等谭振兴吃完两碗面,斜对面又有许多人出来,天色暗下,众人神色看不清楚,但谭振学和谭生隐在其中,谭振兴忙给两人招手,谭振学扶着谭生隐,进到面馆,只看谭生隐脸色惨白,捂着嘴咳嗽不停,听他咳嗽的厚重声,怕是有两日了,谭盛礼让他吃点东西,随后去医馆抓药。
哪晓得到医馆的路上,谭生隐发了高烧,似是烧糊涂了,嘴里不停地说着梦话,梦话也不是别的内容,而是文章,谭振兴吓得躲到角落里,“父亲,生隐弟不会烧成傻子吧?”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读书人身上的太多了。
谭盛礼:“……”
街道两侧的灯笼亮着,谭振业识路,很快就到了医馆,医馆共两层,很多是衙役送来的考生,听口音多是外地人,初来绵州,水土不服,染风寒的比比皆是,他们先搀扶谭生隐去楼上躺着,谭盛礼下楼唤大夫,经过扇门前,突然听到里边响起虚弱的声音,谭盛礼侧目,却是隔壁号房的考生,他躺在病榻上,面带病色,“这位老爷……”
谭盛礼拱手,“在下姓谭。”
“是了,进场那日我见着你了。”
那时有两个考生穿得太厚,被衙役扒了衣服,周围无人搭腔,他看到谭盛礼问身侧少年要了两套衣服上前,虽说后边被人抢了先,帮人者却对他极为敬重,想来是哪方德高望重的老秀才。
“在下,在下李逵,清平县人,独自进城赶考的,那天谢谢你。”
谭盛礼想起他说的何事,只道,“号房寒冷,我散步暖身而已,不值一提。”
见人好像有事相托,谭盛礼道,“不知可否等等,我请大夫上来给我侄子看过后再来找你。”
“不碍事,你先去吧。”
医馆共有四个大夫,谭盛礼说了谭生隐情况,谭生隐身体好,可能是过了病气,大夫把脉开了药,谭盛礼让谭振学去熬夜,谭振业和谭振兴守着,这才过来找李逵,李逵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我染了风寒,不知要住几日,我与客栈掌柜说好明早离店的,等不到我,我担心他把我的包袱扔了,你能不能……”
医馆的都是病人,他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请抓药的药童帮忙跑一趟,药童说客栈远,来回费时会耽误他抓药,说什么都不肯帮忙。
委实找不着人了。
“你先好好养病,告诉我客栈位置,待会我就去和客栈老板说声。”捎口信不是什么难事,谭盛礼问他,“你是打算继续住店还是……”
“不,不住了,我……能否把我的包袱带过来。”
客栈住宿费贵,他身上的钱财治病后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说,“我的包袱里就几本书,还有套衣衫,拿来就成。”
他浑身无力,大夫说要养几天,这几天尽量避免吹风外出,他就在医馆住下了。
“成,那你先休息,我这就去。”
李逵说的客栈离医馆有点远,谭盛礼不会赶车,走路去的,拎着包袱回到医馆时,已经很晚了,他把行李给李逵,又把客栈的押金还给他,这才去隔壁看谭生隐,谭生隐的烧已经退了,看谭振兴眼眶红红的蹲在病榻前,他问,“你怎么了?”
“无事。”谭振兴揉揉眼,和谭盛礼说,“父亲,你们先回家歇息,我在这守着生隐弟吧。”
他怕谭生隐死了无法和谭辰风他们交差,谭家族里就谭生隐是最出息的,他有个好歹,谭辰风不得和他们拼命啊,谭振兴抹了抹泪,“生隐弟,你务必要好好活着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