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蛮在占城担任水军副统领前,是个明目张胆的海寇,他继承老爹的一艘白帆船,在三佛齐一带从事打劫过往商船的有钱途营生,白船休蛮的称呼便就这么来。
人们一般视白帆船为海寇船,其实这种船在麻逸岛一带很常见。
这里的白帆船都是缝合板船,不用钉子,纯粹是用绳索连接船板,用粘合物抹平船板间的缝隙。这种船往往配置数量众多的桨手,船速极快,能拦阻其他海船,且缝合船容易拆装,一旦上岸,甚至能将船拆掉,拖上岸藏匿起来,深受广大海寇的喜爱。
家臣发现休蛮的踪迹,本想通知真腊国的水兵追捕,刚派人送信,休蛮却像似得到了风声,连夜逃出海港,再没有踪迹。
黎维武和休蛮没有值得惦记十七年的刻骨仇恨,虽说这厮当年打劫过他的海船,但妍娘恨他至深。当年休蛮大肆捕抓鲛人,妍娘的母亲在被他追捕的过程中死亡。
陈端礼和陈郁乘福礼船前来蒲甘国,到黎维武的家中拜访,时隔多年,陈郁再次见到妍娘。她仍是雍容华贵,只是眼尾有细细的皱纹,她一眼就认出陈郁,从木阶上跑下来,激动地一把将他抱住。
离开时年仅七岁的陈郁,还是个跟妍娘撒娇的小孩子,回来时,年已十七,个头比妍娘都高,已经是位翩翩少年郎,如何让妍娘不惊喜!
不只陈郁有明显的改变,黎维武的变化也不小,他的身姿也不再英拔,腰围明显粗大许多,稍显富态。
陈端礼还是老样子,高大英朗,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黎维武热情招待这对父子,将他们请入屋中。
陈端礼和黎维武走在前,陈郁和妍娘走在后,妍娘执他的手,欢喜带他在宅院里游览,告诉他这是他当年睡觉的房间,这是他小时候喜欢玩耍的院子。
旅人蕉依旧翠绿,隆都花正值花时,那些小时候记忆里的事物,依旧还在,而孩童时最想念的妍娘,就在身边。
妍娘如疼爱幼年的陈郁那般,对长大后的他亦十分喜爱,她和陈郁讲述往昔,眉眼里都是温情,她没有生育子女,陈郁就像是她的儿子。
妍娘牵陈郁的手走在木廊上,她笑意:“郁儿长得像母亲,小时候觉得眉眼很像,长大后果然。”她抬起戴着金钏的手,去摸陈郁的脸庞,她喃喃道:“孩子,你成家了吗?”
陈郁笑答:“妍娘,我才十七岁,还不到娶妻的年纪。”
妍娘知他胡说,她虽然没去过中国,可也听闻过那边的情况,她轻敲陈郁的头,说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又想骗你妍娘。”
陈郁小时候很聪慧,也调皮,全然不似回国后那样寡言、内向的样子。要是没有回国,或许陈郁会以黎维武和妍娘的养子身份长大,那样也未必不好,他的生活同样优渥。
不过,那样就不能和爹生活在一起,也不会结识赵由晟,他与由晟将阻隔大洋,一辈子都不会相见。
陈郁无法想象,如果他人生路走了这一条,又该是怎样的,而阿剩又该是怎样的?
陈郁和妍娘如同母子般相伴,进入厅室,陈端礼与黎维武已经坐在里边交谈。陈郁过去行跪拜礼,黎维武忙让他起来,仔细端详他模样,心中也是喟然,当年陈郁离开他家时才七岁,一眨眼间十年过去了。
陈郁在父亲身旁侍坐,听父亲和黎叔的交谈,两人先是叙旧,而后才提起休蛮。从黎叔口中得知这几日有海船在蒲里咾岛见过休蛮,他很可能以蒲里咾岛为根据&地,那里近来已经沦陷为海寇的巢穴。
“休蛮逃遁西洋多年,会在今年返回南洋,多半和刘家有关。”陈端礼想正是因为刘家壮大了在南洋劫夺的海寇队伍,有靠山有其他海寇掩蔽的情况下,休蛮才敢回到他熟悉的老地方。
黎维武骂道:“刘恩绍本就是个小人,不想他儿子比老子还不是东西。”他的海船走的航道,正是海寇闹得最凶的航道,近来为稳妥起见,也不敢运输贵重的舶货。
“端礼,你们什么时候要搞掉蒲里咾岛的海盗头子阿恩,别忘与我说,我助你一臂之力。”他黎维武即便寄居异国,失去手中的权势,可他岂是能被宵小欺凌的人。
“阿恩恐怕得放在后头,维武,我们另有目标。”陈端礼凑在黎维武耳边小声述说,黎维武家仆从如云,不得不提防隔墙有耳。
黎维武听后,笑道:“端礼,要真是如此,怎能少我一份。”
陈端礼多年未来黎维武家,本来打算住一日便就出海前往三佛齐,被黎维武硬是留了三天。
三天里黎维武设宴邀请以往几名共同老友,和陈端礼一起饮宴,陈郁侍坐,听他们老人家谈往事,有回还从宾客口中听到关于母亲与父亲相遇时的事。
原来父亲是在昆仑洋的一座岛屿上遇到母亲,那时父亲伤重,而在岛屿上居住的母亲照顾了父亲。
那年陈端礼的船被风暴刮至一座陌生岛屿,船体受损严重,且食物和水已所剩无几,船员们下船伐木、取水。风暴发生时,陈端礼在主甲板上固定风帆,被飞滚的杂物砸中胸口,伤情恶化,急需治疗。陈端礼被水手们抬下船,抬至岛民家寻找大夫。
后来陈端礼的海船都会配置船医,但当年那艘只是中型海船,缺乏船医,甚至没有通事。
绫娘那时到岛上拜访她的族亲,也就是妍娘的家人,她见陈端礼病痛难耐,心生怜悯,便用鲛邑带来的药医治他,也顺便将他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