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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高战元点了点头。

&ldo;小高，我和彭总交换过意见，考虑商云汉同志的爱人肖爱莲同志孤身一人带两个孩子，打算把她从野战部队调回军区医院工作。你回去把军区党委的意见告诉她，如果没什么意见，这几天我就安排人去接肖爱莲同志。&rdo;高战元的眼睛潮湿了，他紧紧握着习仲勋的双手，激动地说：&ldo;谢谢，谢谢习政委，我代表商大队长感谢军区党委！&rdo;

习仲勋的眼睛望着波涛汹涌的黄河：&ldo;谢什么？战争总要死人，英雄虽然不计身后寒，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定照顾好他们的遗孀遗孤，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战争中牺牲的弟兄，才能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rdo;

&ldo;习政委，朝鲜战争爆发了，你和彭总一起去朝鲜吗？&rdo;

&ldo;中央已经决定调任我到北京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兼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副主任。&rdo;

&ldo;怎么？习政委要离开西北？&rdo;

习仲勋感叹道：&ldo;在西北呆了几十年，真舍不得啊……&rdo;

三个多月后的一个黄昏。

云罅中透出几道夕阳的余晖，斜照在一排排墓碑上。数千个墓碑座落在红柳沟南边的山坡上，周围是落尽金黄色树叶的胡杨和风中摇曳的红柳。躺在红柳丛中的烈士墓碑，在西风残阳中显得苍凉而悲壮。西部残淡的落日沿着骆驼山西北方向&ldo;唰，唰&rdo;地下沉，血红的残霞映耀着红柳沟里季节河的河道，给从祁连雪山缓缓流淌下来的河水泼了一盆胭脂，使浅蓝的水面溢光流彩。

三匹战马雕塑一样静静地站在血色黄昏里。

墓碑前，生完孩子百天的肖爱莲，抱着刚过百天的一对儿女来看望长眠在红柳沟的丈夫，同行的还有女兵小唐和警卫员小张，两个小战士一个抱着商云汉尚在襁褓的儿子，一个抱着他的女儿。

肖爱莲强压心头的悲痛蹲下，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墓碑，仿佛那墓碑就是丈夫英俊刚毅的脸庞。墓碑上&ldo;商云汉烈士之墓&rdo;七个大字显得特别醒目。肖爱莲嘴唇剧烈地翕动着，眼睛里澎出了泪花，她的手抖抖索索，几次都划不着火柴。&ldo;哧啦&rdo;一声，随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火柴终于点着了，肖爱莲点燃了两根蜡烛和一把香。取出一些瓜果点心供在墓碑前，按照八百里秦川的风俗，将那些纸钱、纸衣物、纸棉被、纸褥子等一件一件地烧。她用嘴咬开酒瓶盖，给一个小酒盅里连倒满满三杯酒，浇在火堆里，泪流满面道：&ldo;云汉，我带着孩子看你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孩子吧，他们已经过了百天……&rdo;

听见肖爱莲的哭诉，抱着商钢的唐雪雁抹起眼泪。

&ldo;不是说好了，等打完仗你要回家吃我做的油泼面吗，你怎么就一个人悄悄地走了……&rdo;肖爱莲将脸贴在冰凉的墓碑上，流着泪说：&ldo;云汉，我不相信你会死，你回来吧，我和孩子在等着你……&rdo;

一只乌鸦&ldo;啊啊&rdo;地啼叫着掠过大戈壁惨淡的黄昏和黄昏里依然挺立的烈士墓群。

&ldo;云汉，按照你给孩子起的名，儿子叫商钢，钢是钢铁的钢；女儿叫商柳，柳是红柳的柳……&rdo;

哭红了眼睛的小唐将襁褓里的小商钢抱过来，递给肖爱莲。婴孩伸出胖胖的小手，摸到妈妈泪水涟涟的脸上。肖爱莲捉起儿子的小手，给丈夫的墓前倒了一盅祭奠的酒水。

&ldo;云汉，你生前最喜欢听我吹胡笳，今天我再给吹一曲。&rdo;肖爱莲取出胡笳，流着泪水呜呜地吹起了《昭君怨》，呜呜的西域古典音乐在残阳如血的黄昏里弥漫开来。她吹得既哀伤、又凄婉，在场的男兵女兵无不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墓碑后面传出来一阵男人压抑的哭声。

&ldo;谁？&rdo;肖爱莲警惕地问。

从西风晚照的墓碑后面走出穿着一身没有帽徽领章旧军装的老周。

肖爱莲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在丈夫的墓地里竟然能碰上红柳沟剿匪战役之后就失踪的管家老周。

&ldo;老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牺牲了，没想到你还活着？&rdo;

老周伤心地哭道：&ldo;老爷临出门，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少爷，如今少爷长眠在这里，你说我能去哪里？我哪里也不去，我已经在山上挖了个地窝子，长住下了，永远陪伴少爷和那些牺牲的骑兵兄弟，我要为他们守墓！&rdo;

肖爱莲抹去眼角的泪水劝道：&ldo;老周大哥，你的这份情意，我和孩子心领了，云汉地下有知也对你感激不尽，只是你现在已经是革命军人了，是军人就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怎么可以为了个人的感情，不顾组织纪律私自离开部队，你就是在红柳沟守上一辈子，云汉也不可能死而复生。是战争就要流血牺牲，不是敌死就是我亡，云汉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比泰山还重，这也是他军旅人生最理想的归宿，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回部队吧！&rdo;

&ldo;不！&rdo;倔强的老周哭着吼道：&ldo;我没有看好少爷，我对不起老爷的信任，你们谁都可以走，但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陪伴少爷，你看我把帽徽和领章摘掉了，我已经不是军人了，我只是一个放羊人，组织纪律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约束了。&rdo;肖爱莲生气道：&ldo;云汉如果活着，绝对不允许你这么糟蹋自己！&rdo;老周一边跪着用红柳棍拨弄着燃烧的纸钱，一边泪光闪闪道：&ldo;可是，少爷已经睡着了，段政委睡着了，还有骑兵大队那么多的兄弟战友都睡着了，他们长眠在这里，需要有人管理他们的墓地，清明冬至为他们上坟，就让我这个没用的人做少爷的守墓人吧！&rdo;肖爱莲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老周说什么也不离开红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