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已经回到寺庙,一切也应该回归正轨,苗苗的课业不能耽误,他有责任安排妥当。
“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说这件事。”周旋一改玩笑语气,“这段时间我会住在林婵那里,苗苗上课的事,由潮生接她放学后再送到民宿,我直接在那里给她上课,也省得两头跑。”
“潮生同意了?”唐遇礼霎那间抬起头,正在整理桌面的动作僵在半空,望着周旋的眼神一闪而过星点微妙的情绪。
周旋觉得他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已经和潮生商量好了,只是来只会你一声。”
也许是听见她用只会这个单方面下达指令的词语,唐遇礼突然感到一阵不快,目光愈发幽深,甚至透着直挺挺的冷意。
周旋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正要起身离开,就听到唐遇礼冷沉中不掩严肃的声音,“苗苗每天五点放学,下山至少需要一个小时,除开吃饭的时间,我不认为她在晚上具备和白天同样的学习精力。”
“那你有什么既能稳定精力,又不耽误时间的双重法?”周旋又坐了回去,如果不是唐遇礼表情足够冷淡,她会以为他在故意找茬。
似乎被问住了,唐遇礼没有如以往那般立刻进行客观冷静的回答,而是继续安静地盯着她,好像答案写在她脸上似的。
“壁画的事,你还没开始做。彭舟让我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话题跳度实在太快,周旋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唐遇礼又说,“再过两个月就到寺庙每年香客最多的时间,他希望你能在那之前完成工作。”
“这件事和苗苗有什么关系?”找不到两者的连结点,周旋想也没想直接问。
唐遇礼也发觉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漏洞百出,但在听到她那副仅仅停留在只会的语气时,一时无法克制。
片刻,他找回了冷静的思绪,声音回稳,再听不出任何起伏,“没什么关系,只是怕一会忘了,所以提前问问你。”
周旋不疑有他,“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你让他放宽心,我会在截止日期前完工。”
唐遇礼陷入无言的沉默,嘴巴被一根名为理智的线勒地严丝合缝,眼睛却由情绪指使不受控制地盯着周旋看,似乎要将彻底她剖析开。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周旋低头看了眼腕表,“正好快到苗苗上课的时间了,你们早点出发,不要迟到了。”
唐遇礼无声注视着她从起身、迈步、直到背影面向他的视野。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条分析过后得出地简短信息:她要走。
一想到她跨出这扇门,短时间内也许再也见不到,桎梏在嘴唇维护体面和自尊的凝固剂忽然挣扎开一条缝隙,所有涌动不止的情绪叫嚣着奔腾而出,几乎就介于清醒和失控的边缘。
然而想来想去,他缜密机敏的大脑似乎在周旋即将走出这道门时随着她响起的脚步声宕机了几秒,唐遇礼想不出一个稳妥又不显奇怪的开头,但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背影已经不再施舍他犹豫着斟酌言语的时间。
“三伏不会再影响到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想出声把她留住,说什么都行,只要能暂时把她留下。
周旋的脚步在距离门槛最后一步时停住,她转身看向唐遇礼,视野被身后刺眼阳光遮地微微眯眼,有片刻时间,无法看清唐遇礼此刻的表情。
“你说什么?”她倾向于唐遇礼和她一样染上了感冒,不然不至于一天在她面前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而且还是两次。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三伏晚上再来,我已经把它交给庙里的老师傅看管,不会再发生像那晚的情况。”唐遇礼神情认真地说,似乎笃定她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害怕三伏。
“不是。”周旋弯唇笑起来,朝阳底下,她周身轮廓打上一层盈润的金光,姿态更是一如既往地从然,“关三伏什么事,住在民宿方便我出去休闲娱乐,我是个精力旺盛的成年人,可不像你这么清心寡欲,能十几二十几天待在庙里不出去。”
听她说完这番话,唐遇礼忽然想起那个叫谭毅的男大学生,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从他那个充满少年意气的年龄段不难推测出本人开朗又有趣的讨喜性格。
更何况他似乎还喜欢周旋,短短一个下午,两人不仅能聊到一块,还加了联系方式,进展如此之快,不正好说明周旋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他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她要搬离寺庙住到民宿,是不是为了更好地和谭毅接触?
她要去找他了吗?
是了,在这里只有无趣又爱说教的自己,她要去找新的乐子了。
唐遇礼沉吟几秒,眼眸垂下遮住眼底晦涩难明的情绪,再抬起时,已然少了几分刚才说话时的失控,只剩一片平静到令人发毛的冷然。
她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一个审视自身的机会,他应该感到庆幸,在一切紊乱失衡发生在可控范围时,只要及时平复杂念,稳定心神,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回到周旋没来那段悠然平静、他习惯了大半年几乎刻进自然记忆里的生活。
一个认识才一周的人,就和幼时模糊不清的记忆一样,说忘就能忘,即使偶尔想起来,也不过是一帧模糊不清的图片而已。
忘记一张无关紧要的图片,绝对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