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刀挺讲究分寸,切口过深过长不行,那样一个完美的整体就变为两个红彤
彤的&ldo;半球&rdo;了,就不好穿了,勉强穿上也不好看了。切口要不深不浅,不长不
短。一刀下去,又红又大的一个一等山楂,咧开一张笑口,像没长牙齿的婴儿的
笑口。然后呢,用刀尖小心地剔出山楂核,再轻轻将那可爱的笑口合上。六个山
楂穿一串,一支体体面面的糖葫芦就完成了一半工序。每穿完一支,他都要自我
欣赏几秒钟,才满意地放下。
这个工作是他从今天起才获得的临时工作,是为一家冰棍厂加工。那家冰棍
厂夏天做冰棍,冬天做糖葫芦。这事儿原是同院一个无职无业的孤身老头赖以糊
口的营生。街道为了照顾那老头,开了介绍信出面替老头与冰棍厂订下长期合同。
几天前老头死了。街道主任来到姚守义家,对他母亲说:&ldo;每月能挣三十几块钱
呢,让守义干吧,我看他挺适合干这活。&rdo;母亲自是千恩万谢的。
他也不得不赔着笑脸说些&ldo;承蒙照顾&rdo;的话。至于街道主任根据什么认为他
&ldo;挺适合干这活&rdo;,他却百思不得其解。街道主任还诡秘地叮嘱他和母亲:&ldo;你
们千万别对外院的人讲啊,外院的人家知道了,该说我这个街道主任偏向你们守
义了!&rdo;这话他信。这条街道上就有二十三个返城待业知青,有活可干的还是第
一个。每月能挣三十几块钱,二十三个近城待业知青哪一个也不会拒绝这种机会。
他们在兵团的最初几年,每月也不过才挣三十二块钱。只要是个能挣钱而又合法
的机会,哪一个返城待业知青都会一把抓牢不放松的。过后他问母亲街道主任为
什么对他姚守义这般恩典?母亲说:&ldo;你爸不是从木材加工厂为人家买了一方木
柴嘛!&rdo;
当他面对两大盆山楂和一大捆竹签子在小板凳上坐下时,他觉得自己的命运
和前途都够酸的。转而想,自己毕竟从此和一个单位‐‐一家冰棍厂建立了某种
关系,返城后那颗无着无落的心,便安定了许多许多。他甚至认为有必要让父亲
再给街道主任从木材加工厂买一方&ldo;内部价格&rdo;的木柴,然后求她将那份&ldo;长期
合同&rdo;
上的死去了的老头的名字,改成他姚守义的名字。
从穿糖葫芦中体味到&ldo;艺术工作&rdo;的情趣,那是在她开始和他一块儿&ldo;共事&rdo;
之后才渐渐达到的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