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只认得于水生,对乌玉媚知之甚少,金富源他们的口供里虽然提到乌玉媚对此事知情,但拿不出证据。所有脏事都是于水生亲力亲为,他咬死这些年的一切都是自己瞒着乌玉媚偷偷进行的,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贺丰宝眉头深蹙:“似乎从一开始,于水生就做好了有天会被警察发现的准备,所以他这些年来做的所有事,都把乌玉媚摘了个干净。因为找不到她参与的证据,就连绑架沈佳燕和江易的事都被于水生一力担了下来,乌玉媚现在已经放回去了。专案组在继续审于水生,我也找人盯着她了,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赵云今沉默着听他说,道路两侧的树木行人流水般滑过,她忽然看见路边有家苗苗面包房,于是叫道:“停车吧。”
“还没到,你去哪?”
赵云今裹了裹外套:“我走路回去。”
她进面包房买了几个新鲜的蛋糕,漫无目的走在城市繁华的街头。
道路两旁的梧桐葱郁茂密,几乎可以掩盖住天光,赵云今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面前这座气派华丽的宅子。
和初来时一样,假山池塘,修竹回廊,无不彰显着宅子主人的气派。但又和初来时不一样——落叶满院无人清理,被雨水打坏的芭蕉叶烂在旮沓里,池里的鲤鱼一条条漂着白肚向上也不见人打捞,宅子没变,但景物却大不相同,似乎和主人的境遇一样,无处不透着股薄薄的凄凉。
隔着远远的距离,赵云今就听到了乌玉媚这宅子常放的《牡丹亭》的唱曲儿。
“……为我慢归休,款留连,听、听这不如归春幕天。难道我再到这亭园,难道我再到这庭园,则挣的个长眠和短眠?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软咍咍刚扶到画栏偏,报堂上夫人稳便。少不得楼上花枝也则是照独眠……”
赵云今走到屋门外,佛龛前青炉里的香正燃着烟,于水生那收音机放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响着,乌玉媚跪在蒲团上拜菩萨,她认真地闭着眼,手里盘着一串佛珠。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看见赵云今淡淡的笑脸。
“路过面包房,随手买了些点心,想起乌姨在家,就过来看看。”
乌宅冷清得没人看门,她一路到这里,畅通无阻。
乌玉媚起身,看了她手里的蛋糕一眼,转身走向一旁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妆台。
暮色透过窗棱照进空荡的屋内,落在那已经枯萎的山百合的花蕊上。
梳妆台面上蒙了一层灰,乌玉媚抽开妆奁,取了把梳子,坐在暖色的夕阳下梳头。
赵云今站在她身后,接过了她手中的木梳:“我来吧。”
她一下一下,举止温柔,望着镜子里乌玉媚苍白的面孔,她忽然开口:“乌姨当初也是被拐来西河的?”
乌玉媚没有应声,她又说:“有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当初拐您来西河的人,和帮您四处搜罗活体的人,是同一群。”
“您的过去我有所耳闻,没有哪一个女人在经历过那种事后还能淡然处之,如果是我,我也会恨。”赵云今说,“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些阴暗又绝望的过去,您应该深有体会,为什么要在自己挣脱了苦海以后,把这些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
“我没读过书,不懂你那些话。”乌玉媚说,“你也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感受。我生在深山,家里重男轻女,父亲在我三岁时去世,九岁那年,我母亲就把我卖给邻村的光棍做媳妇,九岁,你这个年纪还在小学里无忧无虑地读书吧?”
“十五岁,我被拐到西河,什么黑暗什么人性没见过?那些日子,都是阿九陪我度过的。帝王宫被查封后,我也想过和他一起远走他乡,过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乌玉媚想起往事,脸上泛起一抹向往,但稍纵即逝,又被另一种深沉的阴暗溢满,“可是命不由人,谁又能拿它怎么办?”
赵云今理好她的头发,从妆奁里取出一块碧色的玉搭在她领口:“我不信命。”
“命好的人总是不信命,他们觉得所有的今天都是自己努力应得的,可命坏的人如果不信命,要拿什么说服自己熬过一生的漫漫长夜?”
赵云今替她搭上项链的扣子,忽然说:“乌姨,您这块玉,应该是成对的。”
乌玉媚低头看着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玉的成色之好是她生平尽见,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小心收着,想找机会补齐另外一半。她应了一声:“是啊,可人生不就是这样,总有些说不明的遗憾……”
她话没说完,却停住了。
镜中的赵云今那白皙的脖子上也坠着同样一块玉,无论水头、形状,都和她的这块相契。
乌玉媚不傻,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绝不是偶然,她凝视着赵云今:“你和那年探险队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赵云今笑意吟吟:“这话该我问你。我妈妈十五年前在缠山失踪,她走时戴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乌玉媚眼里阴云翻涌,赵云今怡然不惧,笑着说:“缠山没有吃人的东西,有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缠山在西河存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以前从没有吃人的传说,直到十几年前,小东山落成后才谣言四起。”赵云今手指搭在她颈上,轻轻帮她疏通经络,“因为乌姨在小东山里做坏事,做坏事不能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