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杨帆义无反顾地坐下了。吃上以后杨帆就没有后悔过,甚至责备自己为什么刚才坐的时候不坚决一些,还差点儿被自己动摇了,那么人生第一次品尝到这种人间美味的时间就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跟谁也不能跟螃蟹过不去啊。
在鲁小彬的指导下,杨帆打开了螃蟹盖儿,指着一块橙红的膏状物问鲁小彬,这能吃吗。
鲁小彬异常兴奋地说,母的,就这东西才好吃呢。
杨帆一共吃了两个螃蟹,吃得十分惬意。盘子里已经没有了,他知道锅里还有,看出鲁厂长没有再往外端的意思了,便很懂事地说,不吃了,给阿姨留着吧。
鲁厂长说了一句让杨帆不知如何是好的话:想吃你就自己去锅里拿。
杨帆衡量了一番,昧着良心说,不了,已经很够了。您慢慢吃,我回去了。
鲁厂长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失厂长风度,太狭隘,便把桌上几个没吃的螃蟹钳子塞进杨帆的兜里,说,带上回去吃。
杨帆不带,鲁厂长脸一拉说,你要不带叔叔可生气了。
鲁小彬也说,你就带上吧,回去的路上要是没劲的话可以掏出来吃。
鲁厂长补充说,也可以带回去给你爸尝尝。
杨帆揣着几个螃蟹钳子回到家,一进门,杨树林吸了吸鼻子说,你身上什么味啊。
杨帆从兜里伸出手说,爸,你看这是什么。
杨树林瞟了一眼也没认真看:钳子,你干什么活儿去了。
杨帆说,不对,是螃蟹,可好吃了,鲁叔叔让我带给你的。
杨树林问,你去他们家吃螃蟹了。杨帆说,对,我吃了两只,他还让我把这些带给你尝尝。说着从兜里一个一个往外掏。
还没掏干净,杨帆就感觉自己脸上被钳子夹了一下。
杨树林的巴掌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杨帆手里的螃蟹钳子掉在地上,杨树林跺上一脚,声色俱厉:以后不许吃别人家东西,更不许带回来!
杨帆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恐惧,眼前的杨树林像个陌生人,狰狞的表情把杨帆吓哭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夺眶而出。
杨帆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屋子,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正在王婶家调查工作的片警儿听到哭声,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说了一句:有情况!
王婶从容不迫,说,不用大惊小怪的,肯定是杨帆又遭他爸虐待了。
片儿警问这种事情是否屡屡发生。
王婶想了想说,如果几天没听着杨帆哭,我就会觉得世界怎么突然之间安定团结了。
片儿警说父亲有权利对儿子行使家庭教育,我也没法儿管。
王婶说,不是亲生儿子怎么着都不行,要是亲生的,他能这么打啊。
片儿警说,您怎么知道的。
王婶说,这世界上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片儿警说,甭管知不知道,别人家的闲话都少说,不利于街道秩序的稳定。
这晚杨帆哭了很久,直到把那两个螃蟹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停止哭泣,自己刷了牙洗了脸,躺下睡觉。平时对杨帆关怀备至的杨树林刚刚是在尊严的指使下,才对杨帆大打出手。
看着杨帆赤裸着瘦小的身体,蜷缩着躺在凉席上,杨树林对刚才自己的举动很后悔,其程度不亚于司马懿得知自己面对空城没有进去。
杨树林为杨帆放下蚊帐,在他身边躺下,杨帆往里挪了挪身子。让杨帆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给杨树林带回螃蟹,杨树林还要打他。
杨树林也觉得,杨帆还小,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挨打。
挨了一巴掌后,杨帆很久没有和杨树林说过话。每天早上杨树林做完早饭摆在桌上去上班,杨帆直到杨树林出了家门才起床,知道桌上的饭是杨树林做的但也拿起来就吃。
在杨树林下班前,杨帆关掉电视,重新躺回床上,保持着和杨树林出门前的那个睡姿。杨树林进了门,看杨帆和自己出门前没变化,但桌上的饭没了,一摸电视还是热的,便不再担心杨帆会睡傻了。
到了晚上,杨树林会自动把电视调到动画片,自己去外屋做饭,哪怕是煮面条,也要等到动画片演完才做好。
这样的僵局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直到被一台任天堂游戏机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