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悠悠地吐出,问守义:&ldo;又一个半月没照面儿了,近来怎么样?&rdo;完全是
一副老首长对当年的小勤务兵说话那种口气。
在守义家,只有在守义家,严晓东才能找到一种优越的自我感觉。守义妈敬
着他,守义敬着他,小曲敬着他,他自己更加敬自己。
倒不因为他成了阔佬,因为他和守义的情谊。也只有在这个家庭,他才能感
到如今世上还有钱所不能取代所打不倒的情谊存在。在城市,在八十年代,人寻
找到这种亲情太不容易了。观念的嬗变远比金钱对人的摆布更放肆。这是古老文
明对所谓当代意识付出的代价之一,也是当代人面临的痛苦之一,当代人只有乞
灵于那样一句话‐‐&ldo;习惯成自然&rdo;。人类在自己的心路历程中什么都能习惯,
这乃是上帝赋予人类的最宝贵的本能。人类在不甘于习惯时的一切努力一切作为,
即或最崇高的努力和最伟大的作为,所换取到的,最终仍是并且必然是接受另一
种新的观念。
某些人无缘无故地恨他,希望他哪一天以哪一种罪名锒铛入狱,被从南岗区
那幢局级干部的住宅中驱赶出来,家产充公,十四万存款没收。他果真有那么一
天的话,他们会拍手称快的。他太知道这一点太清楚这一点了。一想到某些人无
缘无故恨他,他就悲伤,就喝酒。无缘无故的恨,他不知怎么去消除。
只有守义全家不把他当&ldo;二道贩子&rdo;看待。他们从不问他买卖方面的事儿,
一次也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ldo;缺钱花&rdo;或&ldo;手头儿紧&rdo;
之类的话。他明白,这一家人家,是极其珍重他和他们的情谊的,唯恐钱这
个字玷污了他和他们的情谊。这情谊不仅是他和守义在北大荒十一年中结下的,
更是在他和守义共同经历过的那段艰难的待业时期深化的。他那个社会圈子使他
认为,&ldo;情谊&rdo;两个字现如今已带有了极浓厚的商品色彩,是可以到处买进和卖
出的。倘标价,则应分&ldo;内部价格&rdo;、&ldo;外部价格&rdo;、&ldo;批发价格&rdo;、&ldo;零售价
格&rdo;、&ldo;议价&rdo;、&ldo;黑价&rdo;、&ldo;处理价&rdo;、&ldo;试销价&rdo;。像自由市场的菜价似的,
一天一个价。所以他极看重自己在姚守义家感受到的这份儿情谊,这份儿情谊乃
是他过去的经历过去的生活对他的一点儿遗赠。
在他自己家里也莫如在守义家里愉快。母亲常用不安的话告诫他:&ldo;儿啊,
你千万别做下什么犯法的事儿呀!&rdo;父亲则常用老牧羊犬看一只狼狗崽子那种怀
疑的眼光看他,似乎早已从他身上嗅出了杂种的气味儿。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