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笑的是云知,下的却是林家的面子,见楚仙面上微有不悦之色,那女孩下一句的说更大声了:“楚仙,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只顾着自己漂亮,不晓得装扮妹妹呀……瞧瞧,你妹妹连条项链都没戴呢,这哪儿是来参加宴会的?”
众人听罢,又看楚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光可鉴人的珍珠链,皆是心照不宣,楚仙冷笑道:“赖小姐站着不坐是来跳舞还是谈天来的?若是想要跳舞,这儿可没有男士,要聊天尽管请坐,也好教一教我妹妹要如何装扮,才能惹来那么多络绎不绝的舞伴?”
一个先是冷嘲“假清高”,一个立马反讥对方“招蜂引蝶”,也算是高手过招了。
云知作为两方争奇斗艳的幌子,正犹豫着该不该介入,又听那赖小姐笑道:“来到舞会不跳舞,岂不是不给主人家面子?你干坐在这儿,不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林家的三小姐是如何的艳压五小姐吧?怪不得都没有人请你妹妹跳舞呢。”
这话实在是说过分了,云知本也不是任人好惹的脾性,正待开口还击,忽然听到有人说:“谁说林三小姐艳压五小姐的?”
众人循声回头,一位俊秀少年款款而来,他身后另跟着两个同伴,三人均是西装笔挺少爷做派——围着瞧热闹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宁适的,只见他走到云知面前,左手扶胸,右手轻轻向前伸出,“不知云知小姐,可否陪我一舞?”
这下,不止是赖小姐的脸色变了,周围的小姐神情各自精彩,连跳完一曲舞乘兴而来的幼歆都撅起嘴来——谁不知这宁少爷仗着显赫的家世向来目中无人,平日纵然现身各色宴席中,何时见过他主动邀请人跳舞的?
何况,还是一个如此不惹眼的小姑娘?
云知也颇是讶异。
这在外人看来本是“灰姑娘得王子垂青”的一幕,落入她眼中却是突兀且异常——她自认为与这位少爷唯二的接触都是不欢而散,这当口儿出手解围,莫非有诈?
实则,他一直坐在吧台的角落,悄悄盯着她看了许久。
说来也奇怪,这里人头攒动,她的穿着也不显眼,偏偏一眼就能认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灯光迷幻,她比在医院那回顺眼多了,虽然模样远不如记忆中那般娇俏,还是别致的,幸好……想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懵,幸好什么?宁适尚没醒过味来,那头找茬的人就出现了。
他想也不想出了这个头,哪知她并未露出什么欣悦的表情,反而微微蹙起了眉头。
宁适维持手的姿势:“怎么,云知小姐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而是她不擅这种舞蹈。
这情形实在不好拂了他的意,在一些围观少年的起哄声中,云知递出手,心想由他带着跳便是。
新的圆舞曲奏起,两人于舞池之中随曲而动,一手搭肩,一手交握,这样的距离于他们而言都太近了,云知只好低着头默数着节拍,一二三四,一二三……结果有好几次都差点没让宁适绊着。
宁适没注意这些,只是觉得她的手软软的,裙摆不时蹭过他的膝盖,脚下步伐更乱了。
云知轻声提醒:“宁少爷,请你认真一点儿。”
宁适这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紧绷:“抱歉,我不擅跳舞。”
“不擅跳舞?”她惊诧抬起头。
“……我之前也没有和人跳过这种舞。”
“那你还邀请我跳舞?”
这一个疏忽,她一脚踩中他的脚尖,宁适踉跄了一下:“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云知傻眼了,倆没跳过交谊舞的上台瞎转悠,岂不是更让人看笑话?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索性停下来,“多谢宁少爷一片好心,我们还是下去好了。”说着,松手转身欲走。
“那怎么行……”哪有人开了场就不跳的?
宁适一把拽住她的腕,想把她带回到自己怀中,哪知手中力道一个没控制好,竟把云知行云流水的一撂,使得她脚一崴,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去了。
众目睽睽下出了这样大的洋相,不少人好事者不留情面的嗤笑起来。
宁适呆了两秒,忙要弯腰去扶她,云知却不领他的情,自己站起身来,才迈一步,发现脚下的一只舞鞋跟都断了。
“……”
云知也没看他,捡起鞋跟,垫着脚一瘸一拐头也不回的离场。
外头下起了雨。
粗大的雨珠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
亨威利后侧门边靠着一条窄巷,下边有停靠自行车的车棚,阶梯向上直往酒店二楼后门,云知无意中出错了门,发现这儿是个僻静之处,索性坐在台阶上,揉揉脚踝。
她其实没有责怪宁适,虽然胡闹,毕竟也是一片好心。
只是那一幕太过丢脸,以至于她回想了一遍自己都气笑了。
“华而不实……”她脱下那只皮鞋,试着将脱了钉的鞋跟摁回去,无果,“什么意大利手工,都不如过去那花盆底结实……”
正嘀咕着,忽闻底下传来“隆隆”的车鸣声,云知从高处朝下望去,见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男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穿入巷中,仔细一看,那人并没踩着脚踏板,车却开得极快——她想起前几日在报刊见过的摩托车图片,不觉来了兴致,侧身趴在铁栏杆上,探出脑袋去,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鞋子一滑,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