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开始变大了,还夹杂着一些碎碎的雪粒在扑簌往下掉,质感像极冰冻的粗盐。地面积存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因为四周太静,鞋子踩上去都能听到细微的,雪层被挤压到一起的声响。
又转过一个弯,抬眼就遥遥地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山脉了,面前变成了一片空荡的田野,望不到边的雪地上没有一个脚印,干净得晃人眼。
涂牵牵停下脚步,手从闻野口袋里拿出来,有些兴奋地把拉链往下扯了扯,露出下巴,然后用力呼出一口气,指着远处的山脚问闻野:“美吗?”
闻野只顾呆呆地看着涂牵牵,视线落在她脸上,像是胶着住了,根本移不开。他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一条那么温柔的线,为什么自己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女孩子,却没有一个人长得比她还要好看。生气的时候好看,笑得时候好看,工作的时候好看,就连发呆的时候也一样好看。
“你看我干什么?”涂牵牵奇怪地说,“我头发上有很多雪吗?”
闻野心跳停了一秒,立马说:“对,凉不凉?”
“怎么跟个大傻子似的。”涂牵牵忍不住又笑起来,“快给我拍掉。”
“好。”闻野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掌心落在她发间轻轻地帮她拂掉了那层碎末。
涂牵牵随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到头上,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原地蹲下开始找角度拍照。
“我忘记带相机出来了。”闻野这才想起来自己落下了什么,他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手里空空的。涂牵牵之前说,他们要顺带给这几套衣服拍外景的。
“还带什么相机?”涂牵牵歪着头专心致志在拍雪地,“这批衣服估计整体质量都有问题,我回去之后会跟雪容聊,看看她准备怎么处理,片子先不拍呢,能不能上架都两码事。”
闻野点点头,走过去蹲到她旁边:“我来帮你拍照吧,用手机。”
“好啊。”涂牵牵把手机递给他,两只手送到嘴边呼了几口热气,然后深一脚浅一脚迈进了田野,她故意把两只脚印踩到了同一排,虽然歪歪扭扭的,却刚好连成了一条有很多断点的线,线的一头是她,另外一头是拿着手机在认真给她拍照的闻野。
涂牵牵走出很远了,忽然停下脚步转回身,两手挡在唇边做扩音状,隔着缥缈的落雪纷纷对他喊:“我现在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怎么办?感觉这片雪地都被自己给破坏了。”
闻野把她转身望过来的画面完美地定格到了屏幕里,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很专注地去看她的眼睛,一秒,两秒,三秒,都不用躲闪。
“你也过来啊!”涂牵牵见他一直没吭声,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清了清喉咙又喊道,“快来跟我一起搞破坏!”
闻野于是起身把手机收起来,正要踩下去,涂牵牵忽然又喊了一声:“要跟我踩一样的脚印!”
闻野笑了笑,然后很小心地在那排脚印旁边踩下第一脚,第二脚,很慢很慢地在这片只有他们走过的雪地里延伸出第二条断点线。
雪花变得很大了,地上的积雪厚度已经可以没过鞋底,踩上去的“咯吱”声越发清脆。闻野低头看着脚下那些新鲜的印记,好像一直到了这一刻,他才迟钝地察觉到自己对于下雪这件事该有的新奇,而前面的那些时间,全部都因为涂牵牵在身边而覆盖了一切感受。
他在涂牵牵面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牵牵姐,谢谢你带我来看雪。”
“谢什么啊。”涂牵牵叹了口气,又把帽子扣到头上了。她朝闻野勾勾手,自己直接侧躺到了雪地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现在心情有点差劲。”
闻野也挨着她躺下来,但他没办法跟涂牵牵面对面,他只能平躺下去,脸朝天空,留给她一个侧脸。
涂牵牵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又叹了口气,自己也躺平了,跟他一样眯着眼睛去看天空:“本来准备玩两天的,现在只能明天提前回去了。我这个人好像心眼特别小,完全装不下事情,今天出现的问题今天不能解决,就很烦躁,明天如果还要拖一天,就更烦躁了,想打人的那种烦躁。”
“嗯。”闻野不知道怎么哄人,他只能说,“那我们明天早一点回去。”
“还是觉得有点遗憾怎么办。”涂牵牵又开始叹气,“这个小镇还没有完全规划好,据说过段时间还能看到鹿呢,我们来得有点早了,因为我的原因,还很匆忙,相当于就待了这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路上。”
“真的没关系。”闻野有点想笑,“牵牵姐,你别叹气了。”
“我们明年再来吧。”涂牵牵忽然扭头去找他的眼睛,跟他对上视线后,她伸出小拇指送到他面前,很坚定地说,“来,拉钩,明年还要一起来看雪,还有小鹿。”
恰好有片雪花调皮地落进了闻野的眼睛里,他的视线出现短暂的模糊,然后他迟疑着,还是把自己的小拇指跟她的勾在一起。其实他很想问一问涂牵牵,他在她的心里,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存在着?
都怪这氛围过分浪漫,他险些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将这句话问出口。
——
暮色很快开始四合,天穹被厚厚的云团压得极低,温度降得越来越厉害。在涂牵牵第三次偏过头去打喷嚏的时候,闻野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