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你说死后人会去哪里?」我从锦被中探出头,望着皇上语气带着鼻音,皇上三十有八了,却更显清俊温雅。
皇上一时语塞,搂着我默默无言。
「真的有黄泉地府吗?」我摩挲着皇上的脖颈,额头顶着承元止温热的胸口,「真的还会相见吗?」
「阿音近日太操劳了。」皇上明白接连的丧事让我萎靡,他不回答,只是揽紧我的腰,亲了亲我的额头,鼻尖,唇齿,「阿音,不要胡思乱想……」
我沉溺在承元止旖旎温柔的亲吻里,晕晕乎乎地,记不得初时的忧惧,躺在皇上怀里渐渐生出了困意。
「朕不知有没有九幽黄泉,不知是不是人生前太多遗憾,才寄托死后相见。」良久之后,皇上许是以为我已经睡沉了,抚着我的头发轻语,「但不管如何,有朕在,必竭尽全力让你生时不留有遗憾,死后也不会泉下孤单……」
我靠着承元止,顿觉温暖而安心,生与死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怕,我翘了翘嘴角,探出头亲了亲承元止的唇。
「假寐诓我?」皇上的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羞恼,伸手探进我的里衣,「想来我的皇后还是不够辛苦……」
我软绵绵的抗议全然无用,一番雨云气喘吁吁,我最终是实打实睡死了过去。
我不再执着于探究生死,只是越发珍惜同皇上在一起的每一日,同孩子们亲昵的每一日。
时光在我眼前走过,我看着冀儿毅儿越长越高英姿勃发,看着阿盼越发亭亭玉立娇艳动人,看着太子妃诞下了小太孙,看着后宫的妃嫔一个个离去,而从未改变的是始终有一人立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坚定而有力量。
冀儿娶了个腼腆羞怯的赵家小姑娘赵衿,毅儿娶了活泼爱笑的宋家小女儿宋盈盈,皇上一个封了冀王一个封了毅王,让他们各自出宫建府过自己的小日子了。日子久了,冀儿的脸越发同冀王妃一般圆圆的,毅儿脸型未改但是笑得多了眼角早早有了笑纹,如今他们兄弟二人齐齐站在一起,不仔细分辨眉眼,倒真看不出是一对孪生子。
昔日最闹腾的兄弟二人反而最让我和皇上最省心,倒是乖巧伶俐的阿盼,把她父皇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阿盼及笄之年,皇上挑花了眼想给自己最疼爱的安乐公主寻得良配,今儿个夏相家的长子虽然才情有余然容貌不够俊美,明儿个钱老将军的小孙子虽然英武帅气然而诗书上差了一截,左看右看总是挑不出中意的驸马。阿盼对亲事也不甚上心,古灵精怪地撒娇哄着她父皇说不想早早出嫁,皇上便想着小公主在身边多留两年也无妨。然而留着留着,小阿盼却给了她父皇当头一棒,她十七岁那年,我们才知道她早瞧上了昔日太后宫里一个清秀小太监,还伙同那小太监给雪融融找了个母猫,配了一窝崽,各自养了一半。
阿盼的边缘恋歌实在过于离经叛道,她父皇气得差点摔了手中的玉玺,却忍了又忍终究没舍得打她一巴掌。
「阿音,你说朕是不是纵容安乐太过?」皇上眉梢已经染上风霜,眉头深锁,为他疼爱了十数年的女儿忧心忡忡,这天下所有好儿郎尽她挑选,她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小太监。
「皇上终于觉得了?」我心下叹气,小阿盼这歪出世俗的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比昔日知道杨昭儿爱上自家二哥更让我心惊胆战,可到底杨轩不是先皇后的亲二哥,而那小太监却是实打实净了身的太监啊。
「还跪着呢?」皇上问着守在外殿的夏公公。
「还在呢,公主一言不发,跪了五个时辰了。」夏公公也老了,一生伴在皇上身边见惯了刀光剑影,可谈及安乐公主,语气里不自觉地就掺杂了担忧心软。
是啊,阿盼虽然打小跳脱爱闹,可是冰雪聪明,惯会善解人意,宫里人人嫌她飞扬吵闹,但也人人爱她宠她,谁会想到她竟出其不意闯出这么个祸事,父女俩互不退让,让人左右为难。
「让她起来吧,」皇上松开了攥在手中的扳指,缓缓道,「把闲言碎语都处理干净,她想要那小太监就拨到她那儿,就当朕舍不得公主,以后不必给公主议亲了。」
「是。」夏公公颔首领命,自去办了。
「皇上?」我不敢相信皇上真的由着阿盼的心意去了。
「她瞒得滴水不漏直至如今,岂是一朝一夕的打算?她是公主,朕也不愁她没有后路。」皇上的眉头松开,与我对望,眼中已经有了岁月沉淀的成熟沧桑,「你放心,你我的女儿,朕怎能忍心她余生郁郁寡欢。」
「阿盼会明白皇上的心,也会走好自己选的路。」我握住皇上的手,松了口气。
「说朕宠溺她,朕看你呐,比朕都惯着她。」皇上拉起我,透过窗棂远远看着阿盼难以置信地摇着夏公公,雀跃得像枝头的鸟儿,翎羽都闪闪发光。
「像极了你,胆大妄为,无所顾忌。」皇上望向阿盼的目光遥远而温和。
「冤枉,」我倚着皇上的肩头,感受着春风拂过面颊的温柔,「臣妾是恃宠而骄,有恃无恐。」
皇上嘴角忍不住扬起。
其实也很好,阿盼不嫁出宫,我虽折腾不动了,但这宫里却有另一个欢快的身影,身后带着数只雪白的小猫儿来来往往地奔跑,冲着身后的小太监笑声如铃,让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一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