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栀平静地望着她,几秒钟后,她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关于我们家的事,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跟别人讲过了。”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对蒋千梦说,“有两位客人今天入住,说好了三点就到,您等一下,我先帮客人办好入住,安顿好,然后再跟你详谈。”她苦笑了一下,“我希望您今天没有别的安排,这个故事会很长。”蒋千梦说:“我有的是时间,您先去忙。如果太晚,我留在您这里过夜也可以,我一直很想在这样美的民宿里住一下。放心,我会付钱的。”傅念栀笑了。这个时候门口走进来一对年轻的情侣,傅念栀迎上去打招呼,问他们一路过来是否顺利。蒋千梦抬起头看了一眼,觉得那女孩挺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办理入住的时候,女孩笑着对傅念栀说:“你们民宿的名字真别致,‘念栀小筑’。有什么说法吗?”傅念栀笑着说:“念栀是我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女孩说。“谢谢。”傅念栀笑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戴嘉雨。”女孩笑盈盈地说。进了屋放下行李,黎旭文对戴嘉雨说:“没想到这个民宿从外面看没有多起眼,里面却是真不错,我刚才看到了屋子后面还有那么大的一片花园,要不然待会咱们去花园里,我帮你拍些照片?”戴嘉雨神情严肃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四周,一尘不染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大床,还有应该是近期才被打过蜡的,发着暗沉亮色的木质地板。她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在没有雾的时候应该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恋筝江。她掏出手机,再次找出那封信的照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复黎旭文似地说:“这个傅念栀就是在一九九三年寄出这封信的人,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到了我爸的手里。傅敬远,傅念栀,这父女俩又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呢?”黎旭文过来,从背后搂住她:“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让我再好好想想。”戴嘉雨说,她的目光炯炯,落在手机屏幕里被放大的那行字上。“爸爸的小乔治。”1傅念栀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生母曾沐怡起的。自己出生在十月底,而父母被迫分离的时候是夏末。在此之前,他们曾躲在远离故乡的一个小镇子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了五个月。傅念栀闭上眼睛,想象着年轻的父母走在夏天的街道上,为了守护这场不被祝福的爱情,各自和养育自己的家庭决裂,就连他们的隐居也带着悲壮的美。他们是如此相爱,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曾沐怡的一只手被傅敬远牵着,另一只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那一天,曾沐怡说肚子里的孩子想吃米粉,闹着让傅敬远陪着她去镇上的馆子里吃。傅敬远拗不过她,下了工以后就陪着她去。他看着她像只馋猫一样吃完了米粉,辣子和醋汁都还挂在嘴角,眼里泛起了笑意。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付过下个月的房租后,他们接下来的生活都会成问题。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找工作,四处碰壁后他才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生存能力,两个星期前他在附近的工厂里谋到了一份工作,技术方面的活他还做不了,只能卖力气。一天下来他精疲力尽,回到租住的长着苔藓的小房间时,他只想闷头睡觉。她看出了他的失意,她问他:“你后悔了吗?”他摇摇头,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刮她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他一脚。他笑了。她安慰他说:“我知道你肯定觉得现在太难了,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孩子出生以后我可以带着他找份刷碗的工作。”她用双手比划起来,“就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把孩子绑在背上,孩子睡觉,我还可以腾出双手干活啊。而且我收拾厨房很厉害的,又快又好。我妈那么挑剔的人,也挑不出毛病来。”她又赶紧摆摆手,“不提她不提她,不能破坏咱们夫妻团结。”她的话把他逗乐了。他感激她,就是在现在这样艰难的处境里,她依旧能够能让他会心一笑,让他对未来的生活有点期待。曾沐怡吃完后傅敬远提议去附近的河堤走走,曾沐怡问他你不累吗?他摇摇头。他当然是累的,只是今天他的心情确实不错。出来近一年了,他渐渐地放下了心底的高傲,一点点地接受了生活的安排。他一直觉得即使自己从未遇到过曾沐怡,这份安之若素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需要的,而这只能通过日复一日的生活来获得。遇到曾沐怡,同她相爱,并一起逃离家庭,只是让他更快地进入到这份磨练,更快地获得这份无论何时都能随遇而安的能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