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应丞没法再保持沉默,脑海中下意识回想了一下洛予平时和幼崽亲近的方式——拥抱,亲吻,再配上几句夸奖鼓励的话:”团团真棒”、“崽崽最乖啦”。——无论哪样由他来做,都显得突兀且怪异。解应丞最终只能略微僵硬地伸出手,摸摸幼崽的脑袋。“……乖。”简短又单薄的一个字却给了幼崽莫大的鼓励一般,让幼崽一下子扬起了笑脸。被爸爸夸夸啦!好开心!幼崽往回蹦哒的脚步变得无比欢快,等回到冰淇淋店门口,冰淇淋也做好了。幼崽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甜筒尖的奶霜,满足地眯起了眼。吃完了冰淇淋,两只幼崽又跑到沙滩上继续玩,洛予独自坐了没一会儿,解应丞便走了过来。林秦去找米央了,空旷的阳篷下就只有洛予和解应丞两个人。洛予突意识到,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上将?”解应丞随手将水瓶放在户外桌上,转头看他:“嗯。”被男人沉邃的银眸注视着,洛予突然间思绪打结,险些忘了自己原本准备说的话,好在最后还是重新想了起来。“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团团的反应是什么样的?”突然挑起的话题让解应丞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眉峰微蹙着沉声道:“是发生了什么?”看到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洛予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团团他在分离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矛盾。”“怎么说呢……像之前在雪山的那一次,你突然提出要离开,团团似乎接受得很快,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伤心或是不舍的情绪,像是……已经很习惯了。”“但是团团之前跟祁言暂时分开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子的,他会哭、会难过,会表现得——更像是我印象里幼崽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关系更加亲密的缘故?”洛予专注地说着,并没有发觉到男人的气息突然一凝,微微收紧了下颌。“而前几天我们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团团似乎是哭过了,却不肯告诉我原因,在……面前,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将”两个字被洛予含糊隐去,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却宁愿是自己猜错了,于是将希望放在了幼崽的另一位家长身上。“——这个原因,上将知道吗?”解应丞用沉默给出了答案。洛予在心里叹了口气,怅然失望。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啊。幼崽大概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强迫自己慢慢适应了分离,甚至学会了隐藏情绪——尤其是,不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而这一点,解应丞也确实像他想的那样,并不是一无所知。尽管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冷淡肃然的模样,但洛予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对话和相处过后,已经十分清楚他潜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真实性格。他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冷静而清醒的,只有在对待情感的时候会显得笨拙。克制包裹着温柔,如同冰川下的暗流。因此,他对于幼崽的异常并非毫无察觉,也自然曾经试图解决过。——但他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漫长的沉默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抱歉刺破。“抱歉。”洛予一愣:“我不是在指责你——”“抱歉,我无法决定。”解应丞抬起头,眼底含着些许隐而未发的深沉情绪。他的视线投向远方,落在远处奔跑的幼崽身上,扫过撞碎在海岸线上的雪白浪花泡沫,坠入更远处一望无际的深海之中。表面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无数深礁和暗涌,向来平静隐忍的内心也出现了一丝裂缝。“作为解家的后代,他必须适应。”紧急突发的事件、临时突击的任务、毫无预兆地危险……解应丞在过去的数年内经历的次数早已数不胜数。而幼崽始终被他带在身边,因此也必须要适应随时可能到来的分别,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前一天还笑着给幼崽塞糖的人,第二天就可能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面对这些,无论是眼泪还是哭闹,都是不起作用的。迟迟没有化形并不是因为愚笨或是天生缺陷,恰恰相反,幼崽要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更加早慧,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经历中默默总结出了要点,学会了要怎样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保持沉默,表现乖巧,再在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悄悄难过——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洛予想象着曾经无数个夜晚幼崽都悄悄将眼泪蹭掉,团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心口就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略带咸湿的空气带着一丝苦涩不停灌入,堵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