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叫道:“啊哟!义父,你使的便是这路震断树脉的七伤拳么?”
谢逊道:“不是!这第一拳是我师父成昆所授的霹雳拳。我一拳击去,他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我想这一拳只使了三成力,他已退后一步,若将七伤拳施展出来,不须三拳,便能送了他性命。我第二拳稍加劲力。他仍晃了晃,退后一步。第三拳时我使了七成力,他也是一晃之后,再退一步。我微感奇怪,我拳上的劲力已加了一倍有余,但击在他身七仍一模一样。依他枯瘦的身形,我一拳便能打断他肋骨,但他体内并不生出反震之力,只若无其事地受了我三拳。我想,要将他打倒,非出全力不可,可是我一出全力,他非死即伤。我虽为恶已久,但对他舍己为人的慈悲心怀也不免肃然起敬,说道:‘大师,你只挨打不还手,我不忍再打。你受了我三拳,我答允不去害那宋远桥便是。’他道:‘那么你跟成昆的怨仇怎样?’我道:‘此仇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顿了一顿,又道:‘但大师既然出面,谢某敬重大师,自此而后,只找成昆自己和他家人,决不再连累不相干的武林同道。’
“空见大师合十说道:‘善哉,善哉!谢居士有此一念,老衲谨代天下武林同道谢过。但老衲立心化解这场冤孽,剩下的十拳,你便照打吧。’我心下盘算,只有用七伤拳将他击伤,我师父才肯露面,好在这七伤拳的拳劲收发自如,我下手自有分寸,于是说道:‘如此便得罪了!’第四拳跟着发出,这一次用的是七伤拳拳劲了。拳中胸膛,他胸口微一低陷,便向前跨了一步。”
无忌道:“这可奇了,这位老和尚这次不再退后,反而向前。”
张翠山道:“那是少林派金刚不坏体神功吧?”
谢逊点头道:“五弟见多识广,所料果然不错。我这拳击出,和前三拳已大不相同,他身上生出一股反震之力,只震得我胸内腹中,有如五脏一齐翻转。我心知他也是迫于无奈,倘若不使这门神功,便挡不住我的七伤拳。我久闻少林派金刚不坏体神功乃古今五大神功之一,其时亲身领受,果然非同小可。当下我第五拳偏重阴柔之力,他仍跨前一步,那股阴柔之力反击过来,我好容易才得化解……”
无忌道:“义父,老和尚说好不还手的,怎地将你的拳劲反击回来?”
谢逊抚着他头发,说道:“我打过第五拳,空见大师便道:‘谢居士,我没料到七伤拳威力如此惊人,我不运功回震,便抵挡不住。’我道:‘你没还手打我,已深感盛情。’当下我拳出如风,第六、七、八、九四拳一口气打出。那空见大师也真了得,这四拳打在他身上,他一一震回,刚柔分明,层次井然。
“我好生骇异,喝道:‘小心了!’第十拳轻飘飘地打了出去。他微微点了点头,不待我拳力着身,便跨上两步,竟在这瞬息之间,占了先机。”
无忌自然不懂跨这两步有什么难处。张翠山却深知高手对敌,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先行料到,实是极大难事,通常只须料到一招,即足制胜,点头道:“了不起,了不起!”
谢逊续道:“这第十拳我已使足了全力,他抢先反震,竟令我倒退了两步。我虽瞧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可以想见,那时我定是脸如白纸,全无血色。空见大师缓缓吁了口气,说道:‘这第十一拳不忙便打,你定一定神再发吧!’我虽万分地要强好胜,但内息翻腾,一时之间,那第十一拳确然打不出去。”
张翠山等听到这里,都是甚为心焦。无忌忽道:“义父,下面还有三拳,你就不要打了吧。”谢逊道:“为什么?”无忌道:“这老和尚为人很好,你打伤了他,心中过意不去。如伤了自己,那也不好。”张翠山和殷素素对望一眼,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见识,可说极不容易。张翠山心中更为喜慰,觉得无忌心地仁殍,能分辨是非。
谢逊叹了口气,说道:“枉自我活了几十岁,那时却不及孩子的见识。我心中充塞了报仇雪恨之念,不找到我师父,决不甘休,明知再打下去,两人中必有一个死伤,可也顾不了许多。我运足劲力,第十一拳又击了出去,这一次他却身形陡地向上一拔,我这一拳本来打他胸口,但他一拔身,拳力便中在小腹之上。他眉头一皱,显得很疼痛。我明白他意思,他如以胸口挡我拳力,反震之力太大,只怕我禁受不起,但小腹的反震之力虽然较弱,他自身受的苦楚却大得多。
“我呆了一呆,说道:‘我师父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大师何苦以金玉之体,为他挡灾?’空见大师调匀了一下呼吸,苦笑道:‘只盼再挨两拳,便……便化解了这场劫数。’我听他说话气息不属,突然动念:‘看来他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之时,不能说话,我何不引他说话,突然一拳打出。’便道:‘倘若我在一十三拳内打伤了你,你保得定我师父定会来见我么?’他道:‘他亲口跟我说过的……’我不等他一句话说完,一拳便击向他小腹。这一拳去势既快,落拳又低,要令他来不及发动护体神功。哪知佛门神功,随心而起,我的拳劲刚触到他小腹,他神功便已布满全身。我但觉天旋地转,心肺欲裂,腾腾腾连退七八步,背心在一株大树上一靠,这才站住。
“我心灰意懒之下,恶念陡生,说道:‘罢了,罢了!此仇难报,我谢逊又何必活于天地之间?’提起手来,一掌便往自己天灵盖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