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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1页）

掩蔽部里挤满了人。伤员躺在土坑上、地上和每个角落里。他们都是在白天‐‐从敌机轰炸和坦克第‐次进攻开始‐‐被陆续抬到这里来的。命运的打击落到了这些炮兵的头上。

一股寒气吹进门口，冲淡了窒闷的空气。昏暗中，几个盖着军大衣的身体在地上蠕动起来，传来一阵叹息和呻吟声，有人开始说话，由于长时间与身上的疼痛作斗争，他们的声音蛮得微弱无力了：

&ldo;是谁进来啦？护士吗？……你过来一下。我又湿啦，老是淌个不停……用皮带扎一扎吧，简直象在水洼子里泡着。&rdo;

&ldo;卓依卡，我说卓依卡，炮兵连还有人活着吗？那边怎么样？怎么打了一阵子枪又静下来了？&rdo;

库兹涅佐夫站在门口，耳边响着这些低沉的说话声，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好象在发烫的波浪上摇来晃去。躺在这里的人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掩蔽部里发出了一阵耳语，这声音象在轻轻地撞击他的胸口：

&ldo;弟兄们，不是卓娅，是中尉来啦。&rdo;

&ldo;哪个中尉？我们连的吗？&rdo;

&ldo;是一排长，看样子也受了伤，站都站不稳。怎么，最后就剩下他一个？那么卓娅呢？&rdo;

库兹涅佐夫没作声。

掩蔽部里只有两个人能走动。一个是肩膀负伤的通信兵斯维亚托夫，就是那个长着灰白头发的小伙子，库兹涅佐夫记得在轰炸时曾跳进他的掩体里，而他当时曾笨拙地掩饰初上战场的恐惧。另一个是戚比索夫‐‐缠着纱布的手吊在一条肮脏的绷带上。

戚比索夫用一只好手在火炉边拆炮弹箱子。烧得通红的炉盖放着几只饭盒，雪水在里面嘟嘟地翻滚。库兹涅佐夫摇摇晃晃地站在门边，只穿一件棉袄，极度的劳累在他眼睛下留着两道黑圈。

戚比索夫一眼看见了他，连忙把脖子一缩，准备挨打或埃训似地眨巴着眼睛，同时语无伦次地低声辩解起来，好象库兹涅佐夫什么都不知道：&ldo;中尉同志……当时我忍不住了，不能控制自己……我有孩子呀，中尉同志……&rdo;

&ldo;达夫拉强在哪儿？&rdo;他低声问道，顺手把冲锋枪扔到墙脚边，就象扔掉一块累赘的废铁一样，然后拉了拉领子，用冰冷的手套摸了摸脖子。&ldo;达夫拉强中尉……在哪儿？&rdo;

&ldo;在这儿，中尉同志，就在这儿，睡在土坑上，请到这边来，&rdo;昏暗中，有人在低声叫他。&ldo;他还活着……老说要见您。&rdo;

通信兵斯维亚托夫正坐在地上为一个伤员包扎，自己的脖子上和肩膀上也缠着绷带。他在棉袄上擦擦手，象孩子那样开朗地对着库兹涅佐夫微笑，好象库兹涅佐夫的到来使掩蔽部里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了。斯维亚托夫的声音和眼神都流露出一个活下来的人难以掩饰的喜悦：

&ldo;中尉同志，二排长在这儿。&rdo;

库兹涅佐夫跨过伤员，走近土坑，在这个暗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包着白纱布的脑袋，纱布下面的一对眼睛闪着不似常人的热烈的光芒。他认出了达夫拉强。

&ldo;郭加，你活着？&rdo;库兹涅佐夫说。&ldo;我来看你了，郭加。早先抽不出空……&rdo;

达夫拉强完全象医院里的病人，全身裹着白纱布，样子奇特，看起来不大习惯。他的大腿和头部一样。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脚上盖着大衣，脚边放着皮帽、牲编时发的帆布包、连着皮带的空手枪套和一饭盒雪水。

&ldo;柯里亚，&rdo;达夫拉强耳语般地说。&ldo;来了吗？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多高兴。我请卓娅转告你，甚至还写了张纸条！&rdo;

达夫拉强那对乌黑发亮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他的目光呆滞，由于头部裹着绷带，他的脸变小了，象个孩子，脸上已经失去了黝黑的肤色和平时那种生动活泼的表情。干裂的嘴唇上咬出一道道血痕，说话的音调也变了，不象原来那么清脆动人了。以往每听到他说话时，库兹涅佐夫总要暗暗惊奇，不禁回想起战前那一段平静的、充满阳光的学校生活来。不知为什么，他现在还想听听这种声音，这种令人欣慰的、带着学生腔的声音，于是他问道：&ldo;你好点吗，郭加？&rdo;

&ldo;好点了，好点了，&rdo;达夫拉强匆匆低语道，并把头稍稍偏过来。&ldo;现在我自信能活下去……只是痛得历害！我已经不再象傻瓜似的说胡话了。真是荒唐，荒唐……可惜我不能站起来，这块该死的弹片！…我不能原谅自己，排里的弟兄们多可惜！一切都是从轰炸开始的……柯里亚，上面情况怎么样？讲给我听听吧……&rdo;

&ldo;没什么，郭加。战斗结束了，在夜里结束的。别想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rdo;

&ldo;过去的事……你击毁了几辆坦克？把经过的情况告诉我吧。&rdo;

&ldo;不知道，我没数过。坦克很多，冲了好几次，后来它们退到山沟里，又从那儿冲出来……&rdo;

&ldo;伤亡很大吧？是不是？跟我说实话，请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rdo;

&ldo;是的，有伤亡。&rdo;

&ldo;干吗这样回答我？你不想说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