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决明的脚步声,姜归辛必然是认得的。在无数个等待的夜晚里,姜归辛都曾悉心期盼着这声音在回廊响起。有时候,他甚至会因为等待过于苦涩漫长而产生幻听。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的耳朵变得异常敏感,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能引起他的注意。有时候,是风吹过树叶,有时候,远处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有时候,是路人的谈笑声……种种种种,都会被他的大脑解读成南决明即将出现的信号。直到某一刻,在靠近门的地方,南决明的脚步声会真正出现。在他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姜归辛会立即挺直背脊,确保自己以最优美的姿态坐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用最完美般的表情面对着那一扇即将被南决明打开的门。……而有的时候,那脚步声会彻夜不曾响起。南决明来与不来,都不会事先告知。他唯一的恩赐,就是告诉姜归辛,过了十二点,可以不用继续等。因此,每一个约定的晚上,姜归辛都得把自己当一个出土文物似的修复一番,洗刷干净,坐在最佳观赏位上,等待他的脚步声,或是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有时候,南决明还问过他:为什么要在家里装自鸣钟?每到准点都会当当响,不觉得扰人吗?姜归辛笑着说:因为好看。——这是假话。真话是,姜归辛想要一个等待终结的信号。越响亮越好。如今,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挺起背脊,却忍着没有转头。直到一股香风扫过——是他熟悉的,南决明的香水味。他曾无限迷恋的气息,如今重新掠过他的脸颊。他只觉惘然。他慢慢抬头,看到南决明身穿西装,走到桌边,麦冬跟在南决明的身侧。麦冬笑着说:“这不是小姜老板?真巧。”姜归辛扯起一抹笑:“是啊,怎么这么巧?”南决明也笑了,眼神温和得很,全然没有海风藤说的“死神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南决明在看的不是海风藤,而是姜归辛。他看姜归辛时,眼眸温柔得很。姜归辛有时候会痛恨这双眼睛,容易让自己产生被爱的幻觉。姜归辛淡淡一笑:“南总,你也在。”南决明轻轻颔首,目光放到海风藤身上:“这位是?”姜归辛简洁地介绍了一下海风藤。南决明笑道:“原来是一名大画家。”海风藤尬答:“还行,也没有很大。”南决明看出海风藤的局促,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寒暄两句便带着麦冬走了,丝毫没任何不舍的意思。南决明近来每每在姜归辛面前出现,都是如此:风度翩翩,进退有度。好像很在意姜归辛,又好像不那么在意。海风藤看着南决明的背影消失,才松了口气,说:“他好像……”说了半截又停下。“好像什么?”姜归辛追问。海风藤只好如实答道:“好像开屏的公孔雀。”姜归辛:……海风藤望着姜归辛,忽而说:“你要不要先离开?只要你结账了,我不介意你撇下我一个人。”姜归辛愣了一下,却道:“我为什么要离开?”海风藤道:“我看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你前男友说。”姜归辛怔然:“是么?”“有话就说,不要憋着。”海风藤认真地说,“否则会得乳腺结节。”“你说的是乳腺结节?”姜归辛沉声说,“不知你是否留意到,我是男人。”“我说的就是乳腺结节,”海风藤严肃答,“不知你是否留意到,男人也有乳腺。”姜归辛现在已决定放飞自我,做一个直率的人。现又得了海风藤的支持,想着为了乳腺健康,他便欣然接受他的提议,结账离席。虽然南决明不见了人,但姜归辛大概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姜归辛径自去了停车场,果然看到南决明和麦冬正准备上车离开。二人见姜归辛走来,都有些意外。麦冬倒是眼明手快,立即说:“我先上车等着,你们慢慢聊。”说着,麦冬一秒不耽搁火速钻进车子里,仿佛有野猪在咬他屁股一样。南决明却是一派怡然自得,双手插兜,笑道:“小姜老板,有什么指教?”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这样故弄玄虚满脸游刃有余地玩若即若离的心理战就是火大。姜归辛想,或许是要把话说开,把脸皮撕破,让大家都不好看,才能有个清净。姜归辛知道,自己或许要把南决明得罪了。但他又想,得罪了就好,免得不清不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