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喂他喝吧,我还有事。”令狐胤现在就要再过去了。长青应下之后,令狐胤就走了。长青端着参茶,坐到床边,这时他才看清周琅的脸,视线凝滞了一会儿,他才将周琅扶起来,一口一口的喂他喝参茶。周琅喝了几口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长青。“周公子醒了。”“这是哪里?”周琅只记得自己是在席上喝醉了。“这是将军的住处。”周琅扶额想了一会,就猜到是自己喝醉了,令狐胤将他送过来歇息。长青的勺子又递到了他嘴边,周琅不想喝,就别过了头。“周公子怎么不喝了?”“难喝。”参茶一股子药草味。“这是给你解酒的。”解酒的茶,能指望好喝到哪里去。“不想喝。”“不想喝就不喝了。”听周琅如是说,长青也不再勉强他,将喝了一半的参茶放到了一边。周琅不相信长青会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狐疑。“周公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长青此时理应出去的,但是看着周琅那戒备的目光,又不想这么快离开。“看你脸上长了一朵花。”长青一愣,真的抬手抚面。周琅没想他会听信这一番戏弄,忍不住一笑。长青放下手,“周公子还有开玩笑的心情,看来是真的醒酒了。”“是啊,还是多亏了你的参茶。”周琅似真似假的道。“周公子醒了酒,就早点歇息吧。”长青嘴巴笨的很,明明想再和周琅多说几句话,最后却又拐到了这里。还好周琅现在并无困意,加上又醒了酒,现在亢奋的很,“睡那么早做什么?”“那周公子想要做什么?”长青看周琅狡黠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你过来。”周琅勾了勾手指,长青就走了过去。“会下棋吗?”长青摇了摇头,“不会。”“没事,我教你。”周琅现在也是无聊的很了,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可以做,“你去拿个棋盘过来。”令狐胤倒是有一副棋盘,只是那是别人送的礼品,一直收在书房里,周琅说要要,长青也只是思索了一会就去拿过来了。周琅扶着床榻起来,他才醒了酒,身体还有点飘飘然,他走到桌子旁边,将棋盘摆开,白子给长青,自己拿着黑子。“棋盘上有纵横各19条直线,直线合成361个交叉点,棋子走在交叉点上。”周琅落了一子给长青示范,等他看清了自己又将棋子拿了起来,“落子后不能移动,以围地多者为胜。棋盘上的规矩向来是黑先白后,但你不会,我就让你先落子。”长青看面前的棋盘,听周琅讲了规则,自己又细细思索了一阵,才有些踌躇的落下一子。周琅紧跟着落子。长青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棋路如人一般耿直,周琅每一子都落的毫不费力。越下到后面,长青的棋子就落的越慢,有时候落下一颗子,还要想上半天。周琅就喜欢看旁人那苦苦思索的模样,他也不催长青,就托着腮看着他。不知不觉已经下了两个时辰的棋,这一把长青又是举子迟迟未落,“我输了。”他已经连输了五把。“没事,你是第一次下棋。”周琅每一回都这么安慰,然后每一回都一子不让的将长青的白子围困至死。长青抬起头,看到周琅脸上挂着的笑,他不懂棋,也不会下棋,输赢于他而言都看的很淡,他输一回,就觉得面前的周琅就开心一分。到最后,他本来能落五十子,却偏偏只落三十子。周琅看到长青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角微微上挑,清俊的面孔因为这一个动作而横生几分艳色,“怎么,输的不甘心?”不,他每一把都输的心甘情愿。面前的烛火映在周琅的脸上,染的他上挑的眼尾桃色更甚。长青将棋盘上的白子捡了回来,“再来一把。”周琅亦是兴致勃勃,好似经由这棋盘的输赢,能让他满腹的恶气宣泄出来。但这一盘两人只落了一子,长青就忽然站起来了。周琅手执黑子还未落下,“怎么了?”“将军回来了。”长青说完,径自就推门出去了。周琅跟着长青走了出去,等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朦胧亮了。院子里空无一人。“将军在哪里?”周琅的话音未落,院子外就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当值的士兵左右搀扶着令狐胤回来了。令狐胤这一夜喝的真的太多了,他这样的酒量,都醉的需要让人搀扶才能走路。“将军!”看到令狐胤,长青迎了上去相扶。令狐胤垂着头,他的衣裳被人抱着,袒露着上身,后背绯红滚烫,出了一层汗。长青将令狐胤的胳膊扛到自己脖颈上,对那几个送令狐胤回来的人说,“你们下去吧。”“是。”那些士兵松手推开。“周公子,烦劳你抱一下将军的衣裳。”长青说。周琅就将那衣裳接了过来,那些送令狐胤回来的士兵就退到院子外去了。长青扶着令狐胤进了房间,周琅又跟着走进去。长青将令狐胤放到床上,拿了湿巾过来替令狐胤擦身上的汗。周琅看着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长青将令狐胤背后的汗擦完,又去擦他的手臂,“原本是四个,有三个将军令他们出去办事了。”“那不会调些奴才过来伺候吗?”周琅还是不解。堂堂一个将军,现在喝醉了只有一个奴才伺候?长青的动作一顿,“将军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身边。”“为什么?”长青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周琅,“不为什么。”周琅以为长青是在敷衍他,皱了皱眉。事实上并不是长青敷衍他,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令狐胤从上阵领兵开始,往后无论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身边只要有生人,他就总是不安稳,有时还会忽然从梦中惊醒。有时醒了就是醒了,有时却会忽然拔刀伤人。将军自己也知道,所以房间里的兵刃总是要藏起来。周琅还抱着令狐胤的衣裳,那衣裳都染上了浓烈的酒味。“你将衣裳放到这里就可以了。”长青将令狐胤身上的热汗擦完,端着铜盆出去准备醒酒的参茶。周琅就将衣裳一件一件的挂在了屏风上。长青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对周琅说,“周公子离将军远一些。”虽然将军身边并没有利器,但他看到房间里的周琅,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周琅还没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长青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离令狐胤远一些?周琅还在想那话里的意思,躺在床上的令狐胤忽然伏在床榻上呕吐,他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现在吐出来的,都是胃里的酒。屋子里都是令人牙酸的干呕声,周琅莫名的有些担忧。令狐胤伏在床榻上,周琅才看清他绯红的背上有许多疤痕,那些疤痕经年累月已经很淡了,却纵横交错他整个背部,仔细一看,有许多伤口都是从肩胛开始,一路横贯到他的后腰,不知是怎样的伤势,才会留下这样让人陡生惊惧的疤痕。令狐胤将胃里的东西吐完,翻身倒回床榻。周琅看他一张脸也开始发红,眼角有一层不知是汗还是刚才吐到难受的时候逼出的眼泪。“哥哥,你没事吧?”周琅问了一声。令狐胤没有回答,他双眼紧闭,气息却很粗重,胸口起伏的厉害。周琅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令狐胤。白日里这斯文又威严的将军此刻就躺在他面前,紧蹙的眉宇为他平添几分脆弱之感。周琅抬手想要去将他汗湿了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令狐胤又忽然翻身,伏在床榻上干呕,只是这一回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