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需要持有专门的门禁卡才能够出入,不过这个似乎难不倒亚历山大。他沿着建筑物转了半圈,来到了面湖的南侧——每一层楼的落地窗外都连接着伸向湖面的观景阳台,而阳台边上的消雨管道便成为了最佳的攀爬工具。
只见亚历山大脱掉了鞋袜,光脚徒手蹭蹭地沿着管道爬上了三楼。宋隐这才注意到三楼的某扇窗户里面亮着一星微光。
不过一会儿功夫,亚历山大就翻到了那扇窗户外的阳台上,紧接着俯身朝着宋隐二人摆了摆手:“你们就不用上来了,反正我很快就会下去。”
说完,他就转身推开了落地移门,朝着屋内的那点灯光走去了。
徒手攀爬的确不太方便,宋隐与亚历山大就乖乖地站在湖边等候。还没到一分钟,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脆响,紧接着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冲到了阳台上,又翻过栏杆,双双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宋隐与齐征南立刻快步跑到湖边,只见月色下的湖水波光粼粼,哪里还有两个人的影子?
“人呢?”
宋隐心里咯噔一声,正准备寻找下一扇门在什么地方。齐征南忽然一把将他从背后揽住,两个人也一起摔进了湖水里。
穿过湖水的过程只持续了一秒钟,因此宋隐还没来得及挣扎,他就被齐征南抱着摔进了下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我去,你给我点心理准备不可以吗?”虽然毫发无伤,但是受惊不小,宋隐愤怒地提出抗议。
齐征南小声说了句抱歉,两个人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肉红色房间,也没有任何家具。从地面到天花板全部包裹着肉红色的海绵,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团恶心的人体组织,却起到了极佳的缓冲效果。
亚历山大已经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他穿着一件精神病院里经常可以看见的拘束服,两边的衣袖长长的系在腰后,双脚也被皮带拘束了起来,这使得他只能靠坐在墙根边上,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景象过于荒诞,宋隐一时之间无法产生任何确切的猜测。
“你不是调查过我的资料吗?”坐在地上的亚历山大抬头看着他,“溺水之后的我,去了哪里?”
回答他的人是齐征南:“你和林凤燊溺水之后,被成功救上来的,其实只有林凤燊一个人。官方的报道是,你已经溺水死亡。”
“没错,这我知道。”亚历山大一脸平静地点点头,仿佛他所说的这些事与自己完全无关:“所以我怎么会又多‘活’了三十多年呢?”
“因为你的意识被你母亲强行拘禁了。”宋隐回答道,“就像沙弗莱将辅佐官的意识推进自己的身体那样,只不过在这里,你和林凤燊是共存的……不,应该说,是她控制了你。”
“你看你,这不是都已经知道得很明白了吗?”
亚历山大干脆靠着墙壁仰躺下来:“所以这里就是我的牢笼。是我被困了三年的地方——林凤燊的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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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在另一个人的意识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亚历山大说,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疯人院”。
只不过这间疯人院只有一间病房。没有窗户、没有门、没有昼夜和时间,没有声音、没有交谈对象、更没有自由。
而亚历山大在这座疯人院里待了整整三年。
三年之中,他只能见到一个人——一个曾经是最亲近、如今却是最恐怖的人。
最初发现自己被禁锢在母亲意识里的时候,亚历山大是真的疯狂过。毕竟,当初他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离家出走,没想到事与愿违,他却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由。
他呐喊过、咒骂过、反抗过、甚至真正地燃起过杀心。但他很快就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自己只不过是一团寄人篱下的意识,既没有办法杀死对方,甚至就连自我毁灭都完全做不到。
在认识到这一切之后,他慢慢冷静下来,不再继续作无谓的挣扎。他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思考自己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思考生命与意识、与世界之间错综复杂的真相。
在觉察到他不再强烈反抗之后,林凤燊的态度也开始逐渐转变——她开始频频出现在病房中,向他宣扬一些西西弗斯的教条与理念。又情真意切地表示,他们母子二人一体同心的状态,已然超越了普通的人类,更接近于神的完美状态。
作为亚历山大逐渐臣服的奖励,囚禁他的那间病房也开始有了变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了“窗户”。
窗户不是永远固定在墙壁上的。它时而出现、时而失踪,完全取决于林凤燊的心情。
而窗户外面的景象也毫无规律可言——有时是美丽的风景,有时是报纸新闻电视,有时候干脆是毫无意义的路人和街景。但是亚历山大很快就发现,这些看似随机的景象,实际上却是一道道无形的测试。
尽管已经与世隔绝太久,但是亚历山大不可以对外面的现实世界表现出明确的向往。因为在林凤燊看来,这些全都是虚假浮华的物质诱惑,会成为追寻心灵之旅上的绊脚石——唯独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例外,那就是书。
三年的“驯养”之后,林凤燊突然表示,可以放亚历山大“出去”了。
那是一次精心设计、并且难度极高的实验——毕竟将两个人的意识压缩在同一具身体里,原本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而将他们重新分离、并且骗过阿克夏系统的核查,再把亚历山大送入炼狱,更需要冒极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