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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她猛地抬起了脸，冲着梁秘书害怕地问：

&ldo;他在那块做什么，他？&rdo;

大家都吓了一跳。那位梁秘书睁大眼睛瞧着她，好像眼眶中间撑了一根棍子。直到明白了她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他搓着手，用着报告什么公事的派头答：

&ldo;是的。秘书长正在那块陪客。华老先生跟他有点事要商量。&rdo;

从前他提起来总是称&ldo;老丁&rdo;。后来赶着叫&ldo;密司脱丁&rdo;。现在可只称别人的官衔。他对别人解释过：

&ldo;朋友尽管是朋友，位份总有个高下的。秘书长依旧把我当作老朋友，这是秘书长念旧，这是他的道德。而在我‐‐则不可。是的。他总是我的上司。我们是&lso;法人&rso;。一做了&lso;法人&rso;就妈糊不得。&rdo;

他还说明了&ldo;密司脱&rdo;这个叫法是不应该的，因为这是外国话。

现在他四面看看，很希望老太太客气几句‐‐叫他别称呼得这么恭敬。可是她老人家大概已经想明白过来了，不像以前那么问他的理由，倒代替他向大家报告这个称呼的来历。

&ldo;哪，这是这个样子的：你听我说嗄，&rdo;她幌幌手叫别人注意她，还转过身去招呼另外一桌上的人。&ldo;五舅老太太你听我说嗄，听我说嗄。……&rdo;

于是她追到老从前老从前‐‐打他俩刚认识的那一年说起。

梁秘书微笑着，好像鞠躬一样动动身子，轻轻的插嘴：

&ldo;是的，是的。&rdo;

一下子他可突然记起了一件什么大事。他眉毛皱着想了想，这就带着告罪的样子‐‐用眼色跟大家告辞。他用种等不及的忙步子走到他秘书长那边去了。

秘书长正在抽着一支老粗的雪茄烟，一会儿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了下去。他在跟华幼亭谈着一件什么事。眉心里打着皱，额头就给挤得小了些。可是他那双闪动着的眼睛，嘴角有点往下弯的嘴巴‐‐都表示他又机警，又有决断。

&ldo;我要研究研究，我要研究研究，&rdo;他很快地说。

那位华老先生文雅地摇着扇子：

&ldo;据我看‐‐这些公司不至于无转机，然而目前‐‐&rdo;

进门来的人悄悄地坐下来。两手合在一起，静静地等着发言的机会。华幼亭发着议论的时候，他把视线老钉着茶几上的半杯橘子水，听得很注意，似乎别人要请他判断说得错不错。

&ldo;本来‐‐&rdo;华老先生抽风样的轻轻动着脑袋，慢条斯理吐着一个个的字音，&ldo;外国机器本来就不大容易搅。我不过是试试而已，算起来‐‐利息倒是可观的。我之所以跟你商量，买大纶公司的股票，实在是为此。……我们也用外国机器：以夷制夷，未始不是‐‐不是那个。而如今‐‐唉，竟‐‐竟‐‐为我们始料所不及。&rdo;

丁文侃拿起半杯橘子水来喝了一口，坐了下去：

&ldo;这当然有个原因的。我不过是想提倡提倡，那两家竟蚀了我‐‐两万多！&rdo;

&ldo;所以呀！&rdo;

那第三个人觉得现在可以插嘴了。他用谈判什么的派头对华幼亭转过身去：

&ldo;大纶公司宣告清理‐‐华老先生晓得了吧？东亚的股票也跌得太不成话，只值‐‐只值‐‐&rdo;他热心地掏出怀中记事册来翻了一翻，&ldo;只值五块上下！一‐一折五扣！&rdo;

未了他谈到中国的实业，又谈到科学。一面说一面瞟着秘书长。他老实替那位长官耽心：留着的这些钱买了股票‐‐如今全落了空。可是他嘴里扯到了教育：他用食指在自己大腿上点着，拿种种理由来证明‐‐要是教育不发达，中国的一切就都搅不好。他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决计去进高等师范，后来还进到报界里去过。

这里他还引出了一位教授的话，京里那个国立大学教育学系的一位教授：

&ldo;他的话不错：他说历史的重心在于教育。教育可以决定一切。他说：美国罗斯福的复兴政策‐‐福特怎么要反对呢？因为福特不懂。福特是个工人出身，没有受过教育，……&rdo;

秘书长把半截雪茄烟点上了火，着急地站了起来：

&ldo;这个话对是对，不过事情不能这个样子办。比如……&rdo;

他走去开开电扇，他那身小纺褂裤给鼓得泡了起来。

&ldo;呃！呃呃！&rdo;华幼亭着慌地摆着手。&ldo;不能玩！不能玩！‐‐那年我吹了电扇竟害了一场疟疾！不能玩！……我劝你也少吹为是，少吹为是。……&rdo;

这位客人还打算顺着这个往下谈，可是丁文侃把电扇跟华老先生都弄得安静了‐‐又回到了原先的题目。他站在屋子中央，把雪茄烟擎在空中间，眼眼老扫着他的听众，跟他对下属讲话的神气一样。

&ldo;教育是‐‐唔，&rdo;他说。&ldo;不过个个都要受高等教育‐‐这就办不到。比如中国四万万都是大学毕业，那么有许多许多事情就没得人做。种田哪个肯种，我问你？木匠哪个来当，木匠？……只要是替国家服务，劳心劳力都是一个样子。劳心的跟劳力的是分工合作。&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