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镇给秦冬梅洗澡的时候非常非常细心,连她的脚趾缝都一一用搓澡巾搓过。自从离开法院,他心里的不祥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按理来说,以他的见识和脾性,预感绝对是一种虚幻缥缈的东西,他不应该相信,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变得虚弱了,虚弱得最终在预感面前低下了头,他在心乱如麻中珍惜着和秦冬梅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欧阳璟病了,当她知道母亲被双规后,痛苦的大叫了一声:“完了,什么都完了,不会再有奇迹了!”
情况越来越糟,又一个搞工程的老板被抓进去后供出了倪芬。
很显然,已经在劫难逃了,倪芬深知这一点,她不恐惧,反而觉得很搞笑,生活给她开的这个玩笑滑稽得令人捧腹,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的给这个玩笑再加点料,于是,她也向反贪局手写了一份名单,有政府副市长,有政协副主席,有财政局局长,审计局处长,还有她的老搭档—建委副主任,名单的最后一行,她写着:原三江设计院长,欧阳镇。
名单
倪芬交上名单的时候,脸上的肌肉一直在颤抖,眼泪一直在流淌。
在模模糊糊的视野中,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远处走来,他身材修长、英俊潇洒,笑容温暖,那个男子略显青涩的帅气令她第一次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后来,她千方百计的战胜了他,如愿以偿的让他成了自己的俘虏,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她拼尽全力想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经济收入都要压他一头。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自己这里,所以她无怨无悔的给予他不打一点折扣的全天候自由,她坚信,他不会一直都这么有魅力,有精力,有魄力,人越来越衰老的自然规律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所以,时间就是她最可信赖的盟友,她信心满满的等待着他倦鸟归林的那一天,她期盼着和他像真心实意的夫妻一样共度此生剩余的时光,那样的时光,即使只有一年,一月,甚至一个星期,她便此生无憾。
外界的人,包括她的女儿,都以为她是为了面子而在维护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有多么在乎他,他对于她而言,就像长城对于中国,金字塔对于埃及,泰姬陵对于印度那般重要,谁能想像没有长城的中国,没有金字塔的埃及和没有泰姬陵的印度呢?是的,他就是她的图腾,她的魂魄,她的信仰,他就是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为了不那么痛苦,她假装自己是只蠢笨的驼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强迫自己不去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任何事情,她深信他明白她的苦心和痴情,他一定会默契的在玩不动的时候回过头来心甘情愿的拥她入怀。
直至他决绝地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她依旧不敢相信,他凭什么可以如此狠心,以莫须有的罪名在她苦苦等待他三十三年后还要如弃敝履的抛弃她。
既然他是她生活的全部,那么,这就意味着她已经被生活全方位抛弃了,她此生唯一的爱情失去了东山再起的可能,老天爷,她是那么全心全意的沉迷于爱他的幻想之中,而他却冷酷无情不留半分余地的把她推下了万丈深渊,她畏惧没有他的空间和时间,所以,毋庸置疑,她绝不能让他挣脱于她的生命之外,她只能拉着他一起跳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起迎接崭新而彻底的摧毁。
可是,把他也弄进大牢就算是无可救药的摧毁吗,她突然绝望的发现,她很有可能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她从欧阳镇身上嗅到了那个女人毫不逊色于她的痴情,那个女人一定会守身如玉的等着欧阳镇出狱的那一天,然后俩人开启充满温馨烟火味的田园生活。
不行,她绝不会允许她的幸福张冠李戴,她失去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当倪芬冷静下来的时候,她依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没有一丝犹豫,倪芬猛然跃起,张着嘴,瞪着眼,像头母狮一样扑向对面的反贪局官员,似乎想夺回那张能影响很多人命运的信纸,然后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名单在一个干巴瘦小的女性官员手上,若是一对一,她肯定不是倪芬的对手,但屋子里还有两个大小伙子呢,他们怎么会让倪芬如此荒谬的阴谋以如此荒唐的方式实现呢,一旦让她得逞,那将是他们承受不起的严重失职。
倪芬被屈辱的按倒在地上,看上去什么也不能做,那个女官员轻蔑的欣赏着倪芬在她脚边上扭动,挣扎,嘶吼……
“倪芬,请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你的家庭出身、教育背景、成长经历决定了你的下限不应该只是个泼妇,不要再白费力气做无谓的反抗了,像刚才那样配合调查不是很体面的立功表现吗!”当倪芬因精疲力尽而一动不动时,女官员蹲下来在她耳朵轻言细语的规劝,她很有信心,像这种贪官她见得多了,崩溃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喜闻乐见的好事,说明这个贪官即将有问必答,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快点说吧,名单上的人都干了些什么肮脏勾当,其中有两人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女官员深知趁热打铁一举拿下的重要性,她很清楚,女人都有七十二变,别看倪芬现在脆弱如才出壳的稚鸟,也许一夜之间就会变成牙尖嘴利刀枪不入的金刚耗子。
“好,我配合,我要立功,我继续交待他们的违法违纪行为。”倪芬努力昂起头,她的脸竟然在一瞬间就恢复了雍荣大气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