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和他的事业如何能和谐的共存呢,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挂着“和谐社会”的标语,大街小巷看上去也到处都是面带和谐幸福微笑的人,就连昔日的难兄难弟史晓明也青涩的加入了其中,只有自己依旧遥遥无期的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没办法,标语就是标语,别人就是别人。
突然,他卧室的灯又亮了,黑暗被驱逐,现实世界再次把他拉回了现实。
汐汐双手抱着削瘦的肩部,可怜兮兮的望着周序:“爸爸,我害怕,我睡不着。”
“怕什么呢,丫头,又没打雷,又没闪电,再说了,奶奶就在你身边呀。”
“爸爸,你手机用了五年都用成古董了,该换就换呗,你在我旁边接电话,对方叔叔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灯光晃得周序有些眩晕,他侧过身,低下头,他在慌乱的掩饰,掩饰他不知道用哪些语言向女儿解释这件事。
“父母在,不远游,这是孔老先生说过的话。奶奶年纪大了,每个月都要去打针,到了冬天病得更厉害,你要是去了深州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谁来背奶奶去医院呢?”
汐汐的话反而让周序恢复了镇定,他赶紧翻身下床,取一件厚衣服披在了汐汐身上,然后露出微笑,轻言细语的对她说道:“可是,爸爸已经拒绝他了呀!”
汐汐放下手臂,一屁股坐在床沿,看来想和他的父亲来一次推心置腹的彻夜长谈。
“老爸,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开心,天天晚上睡不好,你是一级建造师,高级工程师,你本不应该过得这么狼狈。奶奶说是她和我拖累了你,我觉得也是这样,所以我一直很内疚,很难过。”
“不是这样的汐汐,你还小,好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序的镇定又不见了,他没有再次低下头,眼神却开始四处游离而不敢看汐汐。
“我感觉得到,你的拒绝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你的脸从医院出来到回到家始终拉得跟驴脸一般长,其实你非常想去深州对不对,而且你还很想说,只要有钱,请个保姆来照顾我们也一样。可我想说的是,我才不愿做可怜的留守儿童呢,保姆也绝对做不到你对奶奶做的一切。老爸,我已经初一了,六年后就能上大学,然后再过四年就可以出来工作,到那时我一定有能力照顾奶奶的。老爸,十年后你才四十来岁,还风华正茂,是个钻石王老五呢。所以,我恳求你再辛苦十年好不好,帮帮我和奶奶,我会用功读书的,我会去考花钱最少的师范大学,毕业后找个不太忙的职业,我保证从那以后奶奶由我照顾,我们绝不再拖你的后腿。”
汐汐的话令周序震撼不已,他感到对汐汐充满了爱怜和内疚,他很想把汐汐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拍着她的背说上一万句“对不起”。
故事
汐汐说的那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令人心酸的话,彻底打消了周序换个工作环境的念头,他心中不再有怨言,他开始努力的说服自己,去个陌生的城市是不靠谱的,他不认识那个城市的任何人,就算那里有宝藏,也是埋在不知何处寻觅的荒漠深处,而在他身边,就有现成的踏踏实实的宝藏,是的,汐汐就是他人生到目前为止最为珍贵的触手可及的宝藏,他没有任何理由和必要舍近求远!
第二天是礼拜六,古怪终于放弃了对周序的纠缠,他的每一个行动都因此受益而恢复了正常,出门就能打上的士了,九医院的电梯也恢复正常运转了,更好的好消息是,吊完第二针后,母亲呼吸顺畅了,汐汐也不发烧了。
母亲和汐汐在屋里安睡,周序悄悄带上门,悄悄走下楼,他现在非常疲倦,但他暂时不愿向疲倦屈服,他更想去一个他不熟悉的,看不见任何面孔,不会被任何目光关注的陌生之地,于是,他沿着小区附近一条他从未探寻过的破破烂烂的混凝土路倔强的一直走到尽头。
他虽然更加疲倦,却也得偿所愿,这里空旷无人,有一片大城市里罕见的原生态草地,绿色姿意妄为的占领了他肉眼所能见的每一处地方,他感到惊讶,然后张开双臂,想像自己是有着美丽翅膀的蝴蝶,在这片宁静的齐膝高的野草地里随心所欲的翩翩起舞,他只有和女孩跳简单交谊舞的经历,从未接受过有真正有意义的舞蹈的专业训练,但这又如何,有谁规定了有意义的舞蹈必须是专业舞者的专利,他向上蹦着跳,他转着圈的跳,他一会前进一会倒退的跳,他跳啊,跳啊,直跳得大汗淋漓,直跳到精疲力竭,然后以他最满意的一个动作干净利落的倒在草丛里,他很高兴自己能藏身于此,他闭上眼,感觉自己正躺在微波荡漾的绿色湖水中,圣洁的湖水从他的每个毛孔浸入,化解了他所有有意无意中造下的罪孽。
没多久,周序在时间点点滴滴流逝的催眠中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周序被夕阳染过的微风温柔的唤醒,随即意外地接到了马艳春的电话,熬过起始阶段生涩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候,俩人开始像真正的老朋友说起了知心话,马艳春不再有什么顾忌了,她知道,今天若是再不对周序推心置腹,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我昨天见过林娅楠了。”
“你们是好姐妹,走之前应该见一见。”周序心慌意乱的道。
“她心里仍旧放不下你。”马艳春直截了当的说道,她和林娅楠聊了整个下午,在此生唯一的闺蜜面前,林娅楠矜持了两小时十七分五十五秒之后终于绷不住了,她一头扎进马艳春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不需要再说什么,她的痛苦、纠结、矛盾、委屈、挣扎,全都明明白白的哭给了马艳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