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竟然比,比女同志到得还晚些,不,不好意思。”
在来公园的路上,周序不只一次想象着等会将要发生的难堪一幕,他想象着和女教师碰面后,该如何向她表达自已的心境和本意,他终于在走进公园的那一刻想好了还算得体的借口。
然而,在见到叶婷婷本人,并且在叶婷婷主动和他握手,然后又害羞的垂下了头以后,那些他费尽心机设计过的本应该可以求得谅解的借口,却在他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中荡然无存了。
“是我来早了,你来得正是时候。”
如果能在三十三岁的女人脸上看见十七岁少女才会有的红晕,只能证明这个女人已经陷入了无可救药的一见钟情里。
叶婷婷的面前只有周序,毫无疑问,周序就是叶婷婷的一见钟情,对于一见钟情,女人基本上没有抵御能力,就像寂寞的山泉渴望流向大海,就像枯萎的花儿渴望雨露滋润,此时此刻,在叶婷婷的眼里,周序就是大海,就是雨露,叶婷婷渴望被他关注,被他赞美,理智要求的矝持被死死压制在没有道理可讲的一见钟情之下。
“周序,我很高兴见到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帅气,斯文,阳光。”叶婷婷的眼晴明亮而温存,闪动着梦幻般的柔光,如同两颗在寂美的夜空里闪亮的星辰。
被这样美妙的目光抚摸着,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会在幸福的眩晕中毫不犹豫的选择臣服,而周序却恰恰在那剩下的百分之一里面。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修边幅的父亲。”
“你的随性里有不拘一格的风度。”
“你看走眼了,我真就是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的□□丝男。”
“不,我看人很准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成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你的优秀是如此醒目和正大光明,只要眼睛没有瞎的人都能看得见。”
“我还有个女儿,对你来说不公平。”
”秤在我心里,公不公平我比你清楚,这一世我没有机会生出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我会把全部的爱投入到你女儿身上。”
好不容易扼杀了落荒而逃的念头,周序咬着牙请叶婷婷吃了顿饭,叶婷婷把这顿饭看成是周序对她的认可,她开心极了,随后的每一口饭菜她都觉得是用蜜做成的。
恋爱中的女人只会看见她想看见的,于是,周序的愁眉不展和沉默不语被叶婷婷看成是忧郁深沉,叶婷婷源自天然的母性被激发出来,她克制又克制,好不容易才放弃了要把周序的脑瓜抱在怀里轻抚的念头,但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周序从今往后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叶婷婷有车,白色的马自达,她把周序送到了小区门口,然后贴着周序耳边道:“这次比较匆忙,我就不去家里了,下回我买好了礼物再来看望阿姨和孩子。”
精疲力尽的周序垂头丧气的回到家,瘫倒在沙发上喘息了好一阵子,汐汐被母亲接了回来,一只手吊着,另一只手在写作业。
“妈,孙姐呢,这么早就睡了么,她有没有好一点,我早上买的排骨炖了没有。”孙依莲自出院后,在周序家里继续休养。
“她走了,下午走的。”母亲漫不经心的道,周序却从漫不经心里听出了被刻意掩饰的紧张和不安。
于是,周序也紧张和不安起来。
”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她去了哪里?”
“她说不想影响你谈朋友,妞妞爸背她走的,他们能去哪,还不是卖衣服的店里,她非要走,我一个老太太怎么拦得住。”
周序明白了,一定是母亲担心叶婷婷上门时看见了孙依莲,理解不了孙依莲和周家表面上看似复杂的关系,这才故意透露了周序去约会的事,孙依莲是多么敏感、善良的女人啊,她必定会如母亲所愿,自动离开。
周序本来想跟母亲赌气,说绝对不会娶叶婷婷的,但话到嘴边,见一头白发的母亲佝偻着身子,正吃力的给汐汐换床单被套时,他终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里。
第二天是星期六,上午十点钟的时候,还不等周序去店里找孙依莲,段长生就给他打来电话,说是想请他吃顿饭。
托付
六支沟,也就是六安路,有条三十年前修的旧水渠,大约有十米宽,三米深,半渠子水不知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渠边用鹅卵石铺了条绿荫小道,勉强够俩人并肩而行,周序和段长生在小道上默默走了许久。
“我喜欢她,不,我爱他。”爱这个字,段长生说得很轻,很柔,如一片叶子害羞的落在周序的头上,若有若无的触碰了他的发梢。
周序停下脚步,第一次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了番段长生,这是个瘦小却结实的男人,方脸膛,高鼻梁,小眼睛,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质朴,笑容里是毫不做作的羞涩。
他的表情里的确有一种爱情,愉悦而满怀希望的爱情,但这依然只是表象,还不至于让周序完完全全的信服。
周序不动声色的道:“肚子有点饿,我们找个地边吃边聊。”
周序带段长生去了四支沟,那里有家新开的日本餐馆,寿司,鱼生,乌冬面,清酒,盘腿坐下,钱长生好奇的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花花绿绿,没有一样东西他叫得上来名字。
“你爱她?”周序问道。
“是的,我爱她。”这个爱字,段长生重重说出了口,然后长出了口气,解脱后的松快洋溢着整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