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呢,晓明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想找到出路的时候,就会有路。”
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有“树倒猢狲散”,比如那个韦双营,一口气跑到了香港,即使这次事故不关他的事,他也断绝了和内地所有人的联系,以免惹火上身。还有史晓明的舅舅,在被工厂辞退后跑回老家,发疯似的造谣说史晓明有可能要掉脑袋,在史晓明的父亲上门找他评理时,喝醉酒的他竟丧心病狂的把史晓明父亲打进了医院。
毫无疑问,失去了十七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三个月后,判决下来了,一长串的名单,其中,史晓明被判了四年,申巍被判了三年。
赔偿、罚款,资质被降为二级,还上了建筑业的黑名单,这一系列重拳将深州三建打得奄奄一息。随后,政府派出工作组进驻深州三建,程新和刘念代表公司协助工作组工作,经过一番眼花缭乱的清算,深州三建资不抵债,宣告破产,从此,世上再无深州三建的名号,作为公司法人的史晓明,个人资产自然也清零了。
然而,这依然不是命运对史家的终审判决,史晓明的父亲,得知儿子要坐五年牢后,受不了绝望情绪和肉体病痛的双重折磨,就在那栋鹤立鸡群的乡间豪宅里悬梁自尽了。
探监
是周序把史晓明父亲接到三江人民医院治疗的,当他发现老人一声不吭就离开医院后,预感到大事不妙,他叫上胡峰,立即包车赶往史家的乡间豪宅,只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史晓明父亲的葬礼,是周序、胡峰操办的,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能怎么简单怎么来,下葬的那一天,除了周序、胡峰、李国球夫妇,再无其他任何人到场,顾榕哭着说要来送老爷子一程,被周序坚决阻止了,周序说你孩子都快要生了,这种场合的氛围并不适合你。
申巍和史晓明没有关在一处,史晓明在沙州,申巍在甫城,虽然都是吴北省内的监狱,但一个东,一个西,差着几百里地。
按照规定,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监,但史晓明情况比较特殊,而且,他也表明了态度,坚决不让苏姨带敏敏和小天舒来探视,出于各方面的考量,监狱批准了史晓明想见朋友一面的请求。
出乎意料的是,史晓明想见的朋友,不是周序、胡峰,也不是李国球,他说他只愿意和韩萍谈谈。
韩萍从监狱出来以后,长时间盯着周序看,欲言又止,让周序好生纳闷。
善解人意的李国球在旁道:“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看着真让人心痛,剃着光头,穿着囚服,面无表情的坐在哪,除了说话时嘴巴会动一动,身上其他的地方就像被焊死了一样。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让兄弟们来探视,他说除非有屏风挡着,否则,他不想看见你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菜上齐了,却没有人动筷子,每个人都在设想,假如坐牢的是自己,会不会也变得和史晓明那样,眼神中连最起码的悲伤都没有,浑身上下到处散发着没兴趣活下去的人的没兴趣。
的确,失去自由的生活了无生趣,人们也只有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才会明白,人活这一世,自由才是最宝贵的东西,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财色酒气,其实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足轻重的小物件。
“史晓明知道父亲不在了,但官方告诉他,老人是因病离世的,走得很安祥,大概是考虑到老人悬梁自尽过于惨烈,不利于他的思想改造吧。”韩萍接着道,眼睛却忧心忡忡的看向周序。
“晓明应该有话带给我吧,是表扬,还是批评,我想应该是批评,毕竟兄弟落难,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周序想不通,史晓明会有什么话传给自己,竟会令韩萍如此为难。
“他的原话是:周序,所有和你交往的日子都不值得回忆,我现在才知道,死神的微笑与你如影随形,你所过之处有着龙涎香也掩饰不了的腐臭味,请你离我的妻儿远一点,离得越远越能体现你的仁慈大度,我将感你的大恩大德。他让我把这段话一字不漏的带给你,否则,他会昼夜不歇的诅咒我和李国球。”韩萍不愧是长期做人事和思想工作的,记性就是好,确实是一字不差的转述过来。
像是肋骨被全部打断,断掉的骨头直直戳出了皮肤,周序痛得有些呼吸困难,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兄弟,竟然认定他是个能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很显然,史晓明把最近遭遇的所有不幸,全部怪到了他的头上。
周序感觉到四周一片沉寂,这种沉寂只能是万念俱灰带来的,他的视觉还在,能看见韩萍仍然在说着什么,史晓明一定有别的话交待给除了他以外的人,但是,自己除了视觉外的其他感官已经完全失效了,他根本听不见韩萍在说些什么,周序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在桌底打着了火,放在手腕上烤,他发现,果然连痛觉也不存在了。
贺莹不肯去看申巍,甚至不愿别人在她面前提起申巍这两个字,没有办法,韩萍只有再次出征,作为家属代表去探视了申巍。
申巍哭得很伤心,说他的悲哀谁也不懂,他的远大前程已经毁于一旦,他的爱情鸟也扑愣愣飞走了,他还将错过儿子最宝贵的成长阶段,但他不怪贺莹,谁让自己是个囚徒呢,要怪只能怪周序,那个人简直是灾星下界,具有毁灭世界的潜力,自己还偏和他拜了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