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了孩子,就不好离喽。”
“看上去就八字不合,为什么不早散伙呢。”
戴瑶在周序耳边低语:“听见了么,都在劝我改嫁呢。”
周序伤心道:“三江城里无好人,我冤啊,快看下雪没。不对劲,他们凭什么认为咱俩就是夫妻,也有可能是兄妹,亲戚,或者你在学雷锋做好事,送盲人叔叔过马路呢。”
“哦,这不天气暖和了,你蒙着眼出门前,我让你换了新买的春装,那可是我逛了好几个小时才买到的,可讲究了。”
“啥讲究啊。”
“是情侣装,史努比情侣装。”
“史努比分公母吗?”
想着自己衣服上可能画着条狗,周序顿时又觉得如芒刺背,恨不能把衣服脱了扔江里去。
领周序上公汽的过程,便是从菜市场到教堂的过程,同时领略了三江人的粗暴与善良。
没有谁让着“盲人”周序,公汽来时,大家一哄而上,争先恐后往车上挤,戴瑶只好把周序扯到一边,最后上车。
“唉呀,上来位美女,不过,你这怀里抱一个,胳膊上搭一个的,为啥不坐的士呢,算了算了,别投币了,后面的,给让个座呗,有小伢,还有残疾人。”
“来,这里坐,闺女。”
“我下站就下,坐这吧,真是可怜。”
“他老公是先天瞎的,还是后天瞎的。”
“先天瞎的你要啊。”
“会不会是来讨饭的,我看看我有没有零钱。”
“不像是乞丐,气质一点都不像,再看那小孩,整得多干净洋气,乞丐干不出这漂亮活。”
三江人就这样,好话坏话从不掖着藏着,直来直去,管你受不受得住。
周序不生气,他觉得这个游戏变得有意思起来,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幻想过自己是人民警察、政府高官、成功商人、远洋船长……想像着自己在各种角色下的多彩生活,抓小偷、惩贪腐、捐学堂、去探险……就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大街上扮演盲人。
嗯,这会是个难忘的生日,他希望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戴瑶和他都会玩同样的游戏,明年,扮演什么角色呢,还是盲人吧,至少坐公交可以不收钱。
一车坐到底,听报站,已经到了终点,车厢里很安静,应该没什么人了,司机嘀咕了一句奇怪的话,也让周序听见了。
“是得去验验,可怜的瞎子,戴啥颜色帽子也看不见。”
我戴帽子了吗,没有呀,难道车厢里还有个盲人吗。
戴瑶牵着周序的手,又走了一段路,大概拐了两个弯吧,然后停了下来,戴瑶掌心里全是汗,甚至手有些微颤。
“可以摘下眼罩了。”戴瑶的声音也有些不正常,周序的耳朵越来越灵敏。
在一棵古老梧桐树的荫庇下,周序拿掉眼罩后,只眨了会眼,再做了个眼保健操,就适应了久违的光明。
身上确实穿着和戴瑶同款的情侣装,橙黄色夹克,后背的图案也的确是史努比,周序衣服上的那只,戴着礼帽,拿着拐杖,穿着西服,嘴里衔着玫瑰,很有英伦绅士的味道,戴瑶衣服上的那只,头上戴着蝴蝶发卡,身上穿着粉色公主裙,嘴里却叼着根肉骨头。
还好,这对恩爱的史努比看上去挺可爱的。
“回去的时候,轮到你戴眼罩了,我想听一些广大群众让我休妻的呼声。”
周序接过汐汐,狠狠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两口,然后,他一转头,不经意间发现,他身后有座不起眼的灰色三层楼,一楼大门口挂着不起眼的方形牌,上面有“三江亲子鉴定基因检测中心”几个金色的字。
周序怔住了,他是个聪明人,他立即明白了,这个游戏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他兴高采烈的随戴瑶来到这里。
戴瑶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只能也只有一个,做亲子鉴定,证明汐汐就是他周序的女儿。
周序感觉自己上当了,或者说被戏弄了,周序想发火,但汐汐恰在此时捏住了他的鼻子,也捏住了他的怒气,他不想吓着汐汐,只好拉着脸,闷声问道:“戴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和礼物么。”
他本来还想说更重的话,但戴瑶惊慌、恐惧、无助、凄凉、委屈的眼神,让他生生把话收了回去。
“号称自己拥有三千年一遇的好脾气的周序呢,他人到哪去了,昨晚誓言旦旦,凡事都要听我的周序呢,他人去哪了,你竟敢光天化日的来凶我,如果汐汐不在这里,你是不是要打我啊。”
戴瑶眼泪汪汪的样子,谁看谁怜,眼见有几个热心肠的三江老大娘,即将过来打抱不平,周序忙掏出纸巾来,以堪比梁祝般的柔情蜜意给戴瑶擦眼泪。
但还是有个大娘执著的走了过来,她批评周序道:“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也不能欺负女同志,一个巴掌拍不响,男人不吃喝嫖赌,哪个女人会去外面勾三搭四,你这样的人,我一天得遇见一打,过不下去,回家好聚好散,敢在外面打老婆,我第一个不答应。”
周序哭笑不得,问道:“敢问您老在哪退的休。”
“退休前是这个片区的居委会主任,现在发挥发挥余热,是志愿联防队员,这儿属重灾区,成天哭啊闹的打的,我就搞不明白了,这改革开放以后,为啥会有那么爹不爹,娘不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