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仍是不叫,陌生地望着他,审视着他。他冲红红笑了一次,样子有些勉强,他蹲下身,想伸手把红红拉近些,红红没有动,他的心冷了一下,很快他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电视台的人就说:随便说点什么吧,说一说吧。摄像机从他进门那一刻起一直在工作着。
他蹲在红红面前,直视着红红那双眼睛,红红不躲避他的目光,迎视着他。
他说:红红学习还好么?
红红的眼睛闪了闪。
他说:红红你放心读书吧,有叔叔在就不会让你失学。
那双眼睛又闪了闪。
他又说:让你一直读到大学。
他还说:红红,叫声叔叔吧。
那双眼睛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烁着。
他又说了一些,说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不管怎么说,他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这就够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有这样一双眼睛陪伴着他,他知足了。
他站了起来,原本激动不安的心一下子平稳了,他又望了一眼红红,接着转向了众人,是这些人给他提供了这样的一次机会,他真心实意地冲众人鞠了一躬,又说了声:谢谢。然后他慢慢转过身,准备走出这间会客室。
就在这时,红红突然大叫了一声:叔叔‐‐接着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他僵僵地立在那,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
红红哭了,眼泪流在他的手上,热热的,湿湿的。
红红似哭似喊地说:叔叔,俺要让你出去,俺不想让你当犯人‐‐
这一声喊撕心裂肺,这是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到的。
从那一刻起,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离开那间会客室的。他的眼里一直夺闪现着红红那双泪眼,他无法面对那双单纯的泪眼,他的心碎了。
许久过后,他仍无法平息自己的情绪,他无法走出那双泪眼。
他入狱前,就是为了老婆、女儿的眼睛闯的关东,他要给她们带来幸福。
现在,同样是一双眼睛,一名失学孩子的眼睛,使他猛然醒悟,告诉了他生活的奔头和意义。他在没有见到红红之前,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期望看到那双眼睛,而忽略了许多东西。红红似哭似喊的声音唤醒了他许多沉睡的意识。他的心碎了。他从红红的呐喊声里重新明白了什么是活着。
电视台做了一个关于他和红红的专题片,这个专题片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狱方根据他的表现,又一次给他减刑五年。这一决定,在社会和狱内又一次引起了轰动。这一切,是他做梦也无法想到的。他无数次屈指算过,再过十年,也就是在他五十三岁那一年,他会走出监狱,重新成为一个自由人。这一切的获得,都缘于那双眼睛。
从入狱的那一刻他的心如死灰,到现在他又和其它狱友一样,一天天盼望着出狱那一刻,在这过程中,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有在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生,什么是生活。
剩下来的时间里,他又一如既往地期待红红的来信,同时满怀热情地给红红写信,他和红红一同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到那时,她该是个大姑娘了。想到这,他在心里笑了。
事情的变故是从那一天中午开始的。那天中午他在劳动工地上摔了一跤,顿时他觉得天旋地转,他被送进了医院。
几天以后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他的大脑里长了癌瘤。这一切,他自己并不知道。他对在医院里陪护他的张管教说:让我出院吧。张管教什么也没说,满怀同情地望着他。
他一心一意地要出院,因为他还要给红红写信,等待红红汇报学习成绩的信,他要一直让红红读中学,读大学,五十三岁那一年该是他出狱的日子。到那时,红红会来接他么?他这么问着自己。他又一次想起了红红那双幽幽的,深深的,黑黑的眼睛。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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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
一大早,周大庆就很忙乱。先是做好了饭,回过头来又给儿子小宝穿衣服。儿子小宝仍在睡着,没盖被子,伸胳膊叉脚地仰躺在床上,小鸡鸡仍红肿着,此时被尿憋得在小腹下挺拔着。周大庆是在小宝半睡半醒状态下给他穿上衣服的。
他做这些事时,老婆一直在看着他。老婆早就醒了,仍在床上躺着。不是老婆不想帮他,而是帮不了他。老婆已经病了许久了,一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从结婚那天开始,老婆似乎就在病着。刚开始还上班,后来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再后来就早早地病退了。老婆病退那一年才29岁。病退之后的老婆,身体更是江河日下,最后只能病恹恹地在床上躺着了。
周大庆先是让儿子小宝撒尿,后冼脸,再吃饭,这过程中,小宝一直半睡半醒着。但小宝的手一直没闲着,他一直在摸他的小鸡鸡。小宝从三岁以后就染成了玩自己小鸡鸡的毛病,于是那可怜的小鸡鸡一直红肿着。他为此打过儿子小宝,没有用。他把儿子的毛病也曾对长着两颗小虎牙的崔老师说过。
崔老师还是个姑娘,刚从幼师学校毕业没多久,因此,崔老师就红着脸说:&ldo;你儿子小宝早熟呐。&rdo;
他对崔老师无可奈何地笑一笑,心里说:胡扯!平时的儿子,似乎不怎么调皮,很孤独的样子。有几次他办事路过幼儿园,停下来看儿子。儿子小宝似乎从来没有和小朋友们一起游戏的历史,一个人坐在一旁,很安分也很专注地玩着自己的小鸡鸡。不哭不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