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个办法,把她要过来。”
游淼说。
李治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游淼,眼中流露出询问之色。
游淼刹那间心神领会,李治烽在说:你确定么?
游淼忽然又有点动摇了,真的要阻止柳纱绫么?这分明也就是她想好的,或许说,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心里好生纠结,李治烽却只安静喝酒,看婢女们跳舞。柳纱绫越舞越靠近主座,众女纷纷转身,各自被将领拉进了怀里。
游淼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柳纱绫给他的玉镯。方才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只希望她为了说完后面的话,而不会这么贸贸然动手。
柳纱绫坐在一名鞑靼武将怀里,眼神犹豫,忍不住又看了游淼一眼。游淼眉头深锁,神情焦虑,隔得老远极缓摇头。
被贺沫帖儿抱着的是怀明公主,公主只有十三岁,颇有点不知所措,几乎要哭出来了。贺沫帖儿喝得脸色潮红,以胡须抵在怀明公主的脸上来回蹭。唐氏年纪偏大,无人挑她,她便只得过来,要依偎于李治烽身上,却被李治烽不易察觉地轻轻挡开,只得规矩坐在一旁。
众鞑靼人各自抱着汉人女子胡亲乱啃,游淼知道筵席也将近尾声了,并暗自祷祝女人们千万千万不要贸然动手刺杀……鞑靼人都喝得烂醉,东歪西倒,第一个人大声说了句话,像是请示。贺沫帖儿呵呵答了,彪悍将领们便都东歪西倒,搂着婢女走了。
离席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剩下贺沫帖儿与李治烽两席。
贺沫帖儿吩咐了句鞑靼话,乐师便收起乐器,离场,两名侍卫带上了门。
场内只剩下李治烽、贺沫帖儿与各自身边的婢女,还有不知所措的游淼。
“吃罢。”
李治烽朝游淼吩咐,递给他一块羊肉,游淼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便跪到一旁,低着头,像个奴隶般大吃大嚼起来。
贺沫帖儿皮笑肉不笑,放下酒杯,说:“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奴隶?”
游淼心中一惊,暗道麻烦了,先前李延为了保住游淼的性命,也朝贺沫帖儿说过情,提到过游淼的身份——家里是江南富商,会拿钱来赎人。而李治烽又说他是奴隶,贺沫帖儿没认出来吗?
是了……贺沫帖儿只见过自己一面,后来便把他打得半死,自己走了。李治烽抵达大安时,贺沫帖儿人在延边,未曾见到李治烽救下游淼。
“抬起头我看看?”
贺沫帖儿饶有趣味道。
游淼一凛,李治烽又冷冷道:“叫你呢,没听见?”
游淼忙抬起头,贺沫帖儿只是看了一眼,便失笑道:“看这模样,也十七八了罢,你要找怎么不找个漂亮点,像女人的。”
李治烽答道:“他有一绝活,床上也会伺候,便舍不得扔了。”
贺沫帖儿当即哈哈大笑,无奈摇头,显是看不出李治烽还有这嗜好,天启朝有好男风一说,鞑靼人自然有耳闻。但寻常人青睐的都是温柔旖旎的少年,游淼作男宠的话也偏大了,看上去更没有女子柔弱之姿。
“他还会泡汉人的茶。”
李治烽淡淡道,“去泡杯茶,我与将军喝。”
贺沫帖儿大声吩咐几句,外头便有部下送了东西进来,居然是抢回来的全套茶具。
贺沫帖儿饶有趣味道:“汉人吃的茶,与咱们塞外人的牧油茶不一样,倒是尝尝无妨。”
“他们的茶不放盐,不放奶与酥油。”
李治烽自若道,“还有不少讲究。”
盒子上贴着封条,游淼看了一眼便知是从皇宫里抢来的东西,一旁还有罐碧雨青峰的贡茶。他先把烧开水的壶放到炭炉上去煮,这才解开封条,开启盒子。盒开的一刹那,诸般滋味,酸甜苦辣,一并涌上心头——盒里恰好是游淼在宫里与太子用过的那套茶具,而打开盒子时,其中一个琉璃杯已碎成数块。
厅内十分安静,谁也不说话,一时间诸人都在看游淼泡茶。
游淼看到这套昔日皇宫里的茶具在此处开启之时,心里便升起了一个念头,他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在此刻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复仇愿望。
在这个夜晚之前,他对家国的未来尚且是迷茫而踌躇的,而看到这个四分五裂的琉璃杯时,倏然令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要回去,要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