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行至村西,人声鸡鸣便多了,农家的鸡鸭在墙根树下扒土啄虫,还有光着屁股的小童拎着泥巴裤子笑嘻嘻地跑。
不用人提醒,杨柳自觉跟程石拉开距离,一瞬间恢复了正经。
“柳姑桃姑,你们看我逮的泥鳅。”
光屁股小子倒提着泥巴裤腿过来,裤腿用草茎扎着,里面装着手指粗的泥鳅。他挠了把腿上的泥,看着周围的玩伴炫耀:“都是我树根叔给我的,他在放干水的堰泥里抓了好多泥鳅,还拧起来两条我手腕这么粗的黄鳝。”
程石瞥了眼小孩的手腕,觉得他在吹牛,手腕那么粗的是蛇吧。
杨柳是相信的,她虽不记得这事,但在西堰的堰底里见过有她手腕粗细的鳝,春天鱼繁殖时它隔三差五出来吞食鱼籽鱼苗。
她微微偏头冲男人笑了笑,“别忘了我说的。”
转头兴冲冲走了。
程石心想他可没答应,奈何拒绝的话到嘴边人已经背过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嫩如柳条似的姑娘迈着轻快的小碎步颠颠走远。
进屋了,老仆先卸了背篓再去井边打水,端进屋看他捋起袖子撩水洗脸洗胳膊,试探道:“可要我给你娘和外祖去封信?”
棉布巾子和素白的柳叶帕子飘在水盆里,程石盯着被水浸透颜色变暗的柳叶出神,沉吟了一会儿摆手,“坤叔,你不觉得太快太突兀了?”
“你外祖说过,他见你外祖母的第一眼就想娶她了。”
“他个大老粗就是见色起意。”
程石暗嗤,“你就当不知道我的事,我想再琢磨一阵,等心意确定了我亲自跟我娘说。”
太快了,现在回想仿佛是在做梦,他跟杨柳认识还不足十天,他像是在被推着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走,有些吓人。
他跟她见面时雀跃放松的心情不假,假的是她,她对他的心思来的太突然了,也太自在了。
吃饭的时候他问老仆:“坤叔,你年轻时可有爱慕的女子?”
还问厨娘,“春婶,你当姑娘的时候看到爱慕的男人会害羞吗?就是那种垂眸脸红,不敢看人眼睛的那种。”
“傻笑是吧?我还是姑娘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俊俏的郎君,我一见他啊就忍不住看他,他看我一眼我能偷乐半天。”
春婶眼角都起褶子了,再谈起年轻时让她春心萌动的男人还会嘴角带笑,眼里泛光。
程石一看春婶的神色,再回想杨柳跟他见面时的模样,脸上的笑慢慢褪了下去。
“阿石,这就不吃了?”
老仆纳闷,“一碗饭都吃不完,难怪被人家姑娘嫌弃虚。”
*
程石胃口不好,杨柳可谓是胃口大开,杨小弟从干堰的淤泥里挖了半桶的泥鳅回来,晌午做了泥鳅炖豆腐,还干煸了一盘,过了道油,泥鳅里的刺都炸酥了。
等杨父杨母和杨大哥睡熟了,两个人带着大黑狗偷偷摸摸从屋里溜出来,一个提桶一个扛铁锹,脚上穿着草鞋,轻巧地出了大门,直奔村里的大堰。
“要是能多逮点,你明早上坐村里人的牛车去镇上,给大姐送去。”
杨柳戴着草帽脸上还蒙了布,说话有些含糊,“还有那两条大黄鳝,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肯定特别补,一条留家里给爹娘吃,一条送去给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