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不生活在一起,我母亲的生活情况我并不清楚。直到我读高中之前的那个暑假,她突然带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吃饭,那男人的身份看着像是个政府单位的领导,对她很体贴,对我也很客气。那顿晚饭之后,可能是看我太沉默,也可能是不希望我们疏离的关系暴露给外人,她第一次主动跟我提了我爸,说他早就升职调任回老家,复婚后的孩子都读小学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过得不好的只有我一个人。”
“中学后我换了另一个辖区的学校,情况好了一些。只不过以前独来独往惯了,仍旧不敢跟别人亲近,也不敢多说话。但是这样的状态我已经很满足了,那时候我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直到高中时又发生了别的事情。”
“刚升到高中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生。他是行事很张扬又不服管教的那种学生,我们应该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种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缠上了我。他的方法也很奇特,每天休息的时间跟着我,我一下子成了别人瞩目的重点,班上的女生也都疏远我议论我,我非常尴尬和不自在,又甩不开他,只能当作看不见。”
“他这么坚持大概有一个月吧,出了一件事。那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男生,是我小学隔壁班的同学,跟我一样,他父母也离异,和奶奶生活,但是他遭受的歧视比我严重的多。那时候小孩子里都传言说他父亲是因为抢人东西入狱的,而且因为是男孩子,他试图反驳跟别人打起来,经常鼻青脸肿的在走廊被罚站。”
“我们两个在高中里成了同学,看着对方算是有点儿同病相怜的心情。他看我一直被纠缠,很替我不平,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人碰见,他想给我出头,被对方嘲讽了几句,恰好戳到了他父亲的痛处,忍不住动手打了对方。后来老师问到,我撒了谎,说是对方先动的手。”
“这之后他就不再纠缠我了。我也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那年十一放假的时候,我母亲那位现任的司机开车来学校接我。我当时没有多想就上了车,结果两个星期之后,谣言就传遍了。包养,我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简直荒谬到了极点,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可事实就是有很多人相信了。”
“也确实,没有人愿意关心事情的真相和逻辑性,分辨真假太累了,还是跟着大众相信并且再传播一次传言的快感来得痛快。”
“他因为我跟人打了一架,被记了过,我们两个的关系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一点微妙的变化。那天他问我为什么不反驳,给我讲了他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就像是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我忽然恍惚觉得在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他跟我可能是一类人。”
“都是被亲近的人忽略和冷漠对待的人,都是想放弃自己的人。”
“我跟他说不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是真心的,但是也挺可笑的,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就像我今天坐在这里一样,道理我都明白,可只有劝别人的时候才有用,自己只是明白,根本做不到。”
“那天之后我们一直有联系,他偶尔会来找我,大部分时候是吃饭,或者去图书馆。我们没有确定过关系,也没有过亲密的举动,但在别人眼里可能俨然就已经算是在一起了。”
“他跟我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事情,家庭,童年,还有他的心事。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会怎么样,但是他的改变很明显,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我跟他很少会谈论到未来,因为都觉得太不实际。我们之间唯一一个算是约定的话题是,以后要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他跟我一样,在这里都没有好的回忆。”
“我对他的感觉,说不清楚。不讨厌,但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喜欢。我那时候只是觉得我们互相可以懂得对方,他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孤单,让我感觉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试想过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了,感觉好像也并不排斥,可以接受。”
“这段关系用现在的眼光回头再看,不知道算不算是初恋。”
“高一快结束的那年夏天,我发现了一件让我很震惊的事情,我妈竟然是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原来那个人是市政府一个地位很高的领导,直到年前的时候前妻才同意离婚,女儿甚至还跟我是同年级的校友。”
“那个周末我说我想单独跟她见面,我有话要跟她说,结果到了酒店,又是两个人来的。我们三个人坐在包厢里,服务员还以为是三口之家,讽刺至极。”
“席间我们吵了起来,我质问她既然不想养我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给我爸,她像是恼羞成怒一样,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不知道她使出了多大的力气,那一瞬我整个人都是晕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光都泛着白。我浑身颤抖着站起来要走,被她那位现任拦下了。”
“凭心而论,作为一个长辈他要比我妈和善得多,我只是讨厌他们那种不正当的关系,并不讨厌他这个人。他也很尴尬,一边劝我妈,一边笨拙的拿着湿毛巾想帮我敷脸。”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公园里面哭了很久。我记得那时候是六月,杭州的天气其实有些热了。从两三点钟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我整个人热的头晕脑胀,嗓子已经哑的哭不出声音,才站起来往学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