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陌生,大多异域,应当不是宫中专为贵人表演的舞乐坊。
在这种场合下,演奏给西洲人看,当他什么,万物吗?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若只是南荣遂钰,弹便弹了,但燕羽衣一口一个四公子,难不成南荣王府同着遂钰一起丢人吗。
遂钰心中默念不能发火,毕恭毕敬地上前道:“陛下,许多曲子臣已然忘记,还请陛下放过臣。”
放过?潮景帝笑了,反复咀嚼着“放过”二字,笑吟吟道:“御前行走为朕分忧,如今朕想听。”
“爱卿,难不成你也向外头那些乱臣贼子,手中得了兵权,便翅膀硬了,不再听朕号令了吗。”
话里骂的是南荣遂钰,话外骂的是朝中手握兵权的将领。
宫中虽管束严格,但也并非密不透风。
光是这场子里,就有多少朝臣安排进宫里的眼线。
不知萧韫究竟在说给多少人听,但此话是警告遂钰勿要造次,也是他身后的南荣府,保持恭敬才能令南荣遂钰在大都安然无恙。
陶五陈专门带人回玄极殿取,西洲太子中途称自己身体忽觉不适,想尽早回去歇息。
皇帝将人留下,勾唇道:“朕身边的御前行走难得演奏,太子不想听听吗。”
萧稚不忍:“父皇,遂钰哥哥他——”
“阿稚,若你也离席,有谁还能陪朕共听此曲。”
萧韫惋惜道,“爱卿,朕知你与公主素来亲厚,公主夜里突发奇想想出去玩,你也依着她胡闹。”
“如今公主即将出阁,你二人便得都成熟稳重些,难得今日齐聚,若夜里仍想去城外,朕叫身边的禁军跟着,也安全些。”
萧稚脸色骤变,立即吓得大气不敢出,双腿颤抖,下半身一软,径直坐回软椅中。
嘭!
手边汤碗落地,萧稚慌忙弓身去捡,未想竟被锋利的瓷片刺破手指。
血顺着伤口浸润手指,萧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泪顿时噼里啪啦地掉出来,她徒劳地用手帕擦拭脸颊,直至耳边传来遂钰的声音。
“够了,阿稚。”
“遂钰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遂钰摇头,当着皇帝的面,温柔地用干净手帕擦拭萧稚的脸颊,将脏了的帕子径直丢在抱着龙首琵琶的陶五陈身上,命令道:“现在就去洗!”
“公子,这……”陶五陈左右为难,现在递琵琶,怕是得被这位小祖宗好一顿伺候,但不递,上头那位的龙威又有谁能承受。
他不由得向遂钰露出求饶的眼神,遂钰读懂了,却不想搭理。
陶五陈作为皇帝身边的首领内监,自然能抓住潮景帝的一举一动,如今遂钰若是不接琵琶,即便能混过此宴,也难逃萧韫惩罚。
遂钰仔细帮萧稚处理伤痕,道:“待会我让身边的侍卫回去取金疮药,女孩子的手指不能留疤,军中的药比御医那里的好,以后碗碎了便别再捡了。”
“你素来不是拿精细活的性子,去西洲记得带几个得力的内侍,叫他们去做,总比你身边那个毛手毛脚的小侍女好。”
萧稚哽咽道:“是我不好,总给大家添麻烦。”
不,错的不是你,遂钰无声。
我没都没有错,甚至连萧韫,似乎都没什么错。
好像只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将我们不约而同地推向深处。
那或许是权力的重心,又可能是命运的尽头,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只能手足无措地让自己浮在水面,只要不被暗河漩涡拉扯,我们都有可能抵达彼岸。
那个时候,大家可能才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喝一杯热茶,畅聊人生理想。
可是,那样的日子真的会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