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淡然一笑:“很简单,二公子陪我去见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徐瑞昌的妙计
长安城中豪宅处处,正对皇城的通化坊便是住着好几位高官。这天傍晚,通化坊西南隅的一处大宅子却是闭门谢客,上下仆役皆得严令,书房所在的小院十丈之内不许有人。那间宽敞的书房之中此时却只有三个人,两个不速之客跪坐在苇席上安之若素,而主人却是烦躁地在房间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怎么也无法做出决断。
“魏公向来有高义之名,兴许会觉得如此做法有违正道,但你需知道,这和构陷大有不同。所谓构陷者,捏造事实予人罪名,而如今魏公要做的不过是趁其势未发而揭露,其中大有不同。”
“可是我并非公主一党,试问我怎么会知道她要谋逆的事!”
“这很简单,崔湜窦怀贞等人慕魏公高义,想要代公主笼络于你,所以便告知了起事之日。魏公忠心耿耿不忍社稷遭难,于是乎直陈于上,这岂不是最好的理由?”
魏知古闻言气结,不由恶狠狠地瞪着那个俊朗的年轻人,愈发觉得那桃花眼很是刺眼。默立了片刻,他便眉头一挑讥诮道:“你不过是小小的太乐令,居然却插手如此秘事,就不怕我向太上皇禀告,治你离间皇家骨肉之罪?”
“魏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徐瑞昌略略一欠身,面上毫不动容,“魏公方直天下皆知,公主招揽数次皆不能动,倘若上这样一道奏疏,岂不是向天下宣布魏公乃公主一党?再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魏公抱负远大,难道就坐看政令紊乱天下遭劫?陛下昔日力挽狂澜,倘若如此明君尚被人废黜,魏公今后还能遇到一个可以让你尽展方直的明君么?”
“你……”
魏知古顿时有些哑然。回到主位坐下,他忽然瞥见了那个和徐瑞昌同来的年轻人,这才想起自始至终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自己更是忘记询问此人身份。想到刚刚那一番对答,他顿时满身冷汗,几乎下意识地问道:“徐大人,和你同来的这位少年才俊,你就不介绍一下他么?”
徐瑞昌侧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这才笑容可掬地说:“魏公恕罪,我一时疏忽忘了禀明。这是昔日裴相国侄孙,如今秦州裴都督家的二公子,也是左羽林中郎将小裴大人的胞弟。魏公应该知道永年县主已经被太上皇接入了宫中,单单是这么一件事,足可想见太上皇的态度。魏公更应该知道太上皇对裴氏一族的信赖,所以,当此之时若不能当断则断,魏公无疑是失却了最好的机会。”
魏知古神情大变,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范。他曾经和裴愿有过数面之缘,此时便看出眼前少年和裴愿很有几分相似,料想徐瑞昌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鱼目混珠。沉思片刻,他便站起身缓步走到裴愿跟前,一字一句地问道:“裴二公子,令兄乃是太上皇亲授中郎将,他真的是心意已决?”
裴范一直仔仔细细地听着徐瑞昌和魏知古之间的对话,惟恐漏掉了任何一个字。此时魏知古直截了当这么一问,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魏大人,家兄虽是中郎将,但其上还有左羽林将军常元楷,而且右羽林军也大半握于将军李慈之手。再加上太平公主已经把手伸进了左金吾卫,如此一来,局势已经是岌岌可危。若是真的等到局势糜烂方才动手,家兄岂不是成了万劫不复的罪人?”
见魏知古仍有些犹豫,他索性便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魏大人应该知道家兄早在数年前就和太上皇及陛下结缘,而且深得太上皇信赖。但魏大人大约不知道,家兄和当初尚在潜邸的陛下相交莫逆,更有兄弟之谊。”
“我记得,永年县主和已故上官昭容交情深厚……”
“大义在前,私情为后。”裴范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却在那里暗自祈祷嫂子若是知道了不要责怪他。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悄悄瞥了一眼徐瑞昌,见对方依旧是面带微笑,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看上去仿佛只是花瓶似的人物。于是,在魏知古追问之前,他便一股脑儿把徐瑞昌在路上的那些话全都抛了出来。
“陛下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有一度意气消沉,当时皇后便请大嫂出面。大嫂和陛下在东宫西池边闲话了很久,陛下终究再度振作。魏大人,我那大嫂向来是自知自省的人,否则若是她当初在上官昭容死后便选择发难,兴许真的能够凭一己之力左右立储之事。当此之际,大嫂在太上皇身边,若是有事更可居中转圜,这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魏知古虽然刚直,但并不是不知变通的人。细细琢磨着徐瑞昌和裴范两人的话,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当下他便又追问了一应细节,待到徐瑞昌将所有安排和盘托出,他更觉心中悚然,隐隐约约更有些庆幸。
看样子天子早有定计,变乱不可避免。若是此时此刻自己不识相,只怕事后也必遭清算。这短短几年是大唐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段时日,张柬之桓彦范等人都死了,魏元忠也死了,韦后一流更是死了……只要事成,青史之上他也能留下美名,何乐而不为?
事情既然已经谈成,裴范便主动留在了魏宅之中,而徐瑞昌则是再走了一趟平康坊永年县主第,然后留下了一封书信。待到罗琦安排好了一切回来,他却发现裴范不见了,追问紫陌无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禁气急败坏。直到这时候,门上方才送来了这样一封信。盯着那封套上的落款,他的眼睛渐渐流露出了一丝杀气和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