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凤栖原是在昭都中待得好好儿的,只奈何景凤梧平日里是个厉害的,偏到了云娘的跟前,竟是成了一个怂包。
上回她差人给景凤梧送信后,心中越是往下想,便越是觉得不痛快。这都多久了,凤梧哥哥竟是还未将人给拿下来,他这动作,倒是比御花园池塘里头养着的乌龟,都要慢上几分。
百般焦灼之下,正闲着没事儿干的屠凤栖,便是带着孩子们朝着云州而来了。才是进了城门呢,便听人说有这样一桩案子,她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到了门口,便听到那小丫头的嚷嚷声了。
这可当真是见鬼了的大胆啊,也亏得凤梧哥哥还能忍了。
莫说是她了,便是被她牵着的汤圆儿,亦是气得红了脸。旁的他听不懂,可“贱人”他却是知晓的,这断然是骂人的话。
娘亲说了,云姑姑日后是舅母来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丑八怪,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舅母?
当真是要气死人了!
“来人啊,给本皇子掌嘴!”汤圆儿气呼呼地叫道。
秋儿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呢,便是被人给拽了发丝,毫不留情地打起耳光来了。那响亮的声音,听得人心中痛快得很。
这一招敲山震虎很是有些效用,至少方才还虚张声势地叫骂的人,倒是安静了下来。
屠凤栖赞许地揉了揉汤圆儿的脑袋,带人走到了上首,坐在了云浅浅的身侧。她瞪了景凤梧一眼,嘴唇阖动:怎的一回事儿?
景凤梧有口难言,下头一直安安静静地呆着的施氏,此番却是开口了,“玫儿,你便是这般待你的长辈?我好歹是你的庶母。”
玫儿?
云浅浅神色微变,若是施氏不提起,她险些是要忘了,自己原本的小名儿是“玫儿”,而非云娘了。
只她到底不是个容易被人给忽悠进去的人,当即便是嗤笑了一声,神色慵懒,“施氏,你休想与我套近乎。什么‘玫儿’‘珠儿’的,你大抵是认错人了罢。”
她自不会蠢到去承认,自己便是当年那个被丢弃在乱葬岗之中的孩子。纵然如今施氏已经又成亲了,可她若当真应了施氏的话,在旁人看来,那亦是不合规矩了。
施氏显然是没有料到,原先在她跟前声严厉色的小姑娘,到了这儿竟是翻脸不认人了。她握了握双手,“玫儿,难不成你连我都忘了?也怪你爹去得早,他生前还时常念着你这个女儿。秋儿与你是亲姐妹,你便当真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人关入牢中?”她顿了顿,神色凄婉,“还是说,你成了王妃之后,便是嫌弃我与秋儿丢脸了?”
施氏无疑是个聪明人,拐弯抹角地要云浅浅承认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她身旁的秋儿被打得一张脸皆是肿了起来,她含糊不清地喊道:“素啊素啊,姐姐,姐姐皱我啊,姐姐——”
施氏与秋儿的话很是有些可信度,连三哥眼珠子一转,心中想着,总归调戏兄嫂与害人性命的罪名是跑不掉了,不若便托着云浅浅一同下水了。他连声高呼:“云娘,先前你分明亲口承认了,你便是玫儿。为何如今你翻脸不认人了?你好狠的心啊,她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那如同杀猪般的嚎叫声,叫景凤梧很是不悦。他皱了皱眉头,“连二嫂子被害一案证据确凿,将人犯带下去。至于施氏……你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休要以为同本王的王妃套近乎,便能逃过一劫。你害死了你的夫君,至于那个玫儿,早在十多年前,便是被你给丢到了乱葬岗之中。不过几岁的幼童,你既是能下手,亦难怪如今遭到了报应。”
他锐利的目光从秋儿那张溃烂的脸上一扫而过,秋儿下意识地捂着了脸,尖叫起来。
官差们上来将人给押下去,施姨娘面露绝望,只能见着堂中那个随意定了她们生死的男子,正是低头满脸温和地同云浅浅说着些什么。
报应,这都是报应!
施姨娘心中凄凄地想着。
叫屠凤栖见到了这样的事儿,景凤梧自觉很是没面子。屠凤栖却是仿佛浑然不觉,外头围观的百姓们还未尽数散去,她的手指轻叩桌案,问道:“三媒六聘,我都从昭都中带来了,凤梧哥哥瞧瞧还差些什么,回头我再是差人备齐整了。你们瞧瞧,哪一日合适,赶紧将事儿给办了。”
什么叫做“哪一日合适,赶紧将事儿给办了”,听着便如同是“今日午膳吃什么”一般寻常。
景凤梧低声嘀咕:“若是当真这般简单……”
“我师傅与师娘皆已不在人世,算来家中再无长辈了。不过师傅先前说了,倘若有一日,我寻了如意郎君,只带人去他坟前敬一杯酒便是。”说到此处,云浅浅难得地有些羞赧,“先前已经带,带凤梧哥哥去了。”
还不止一回!
景凤梧瞪圆双眼,原来云娘早便是……
“如此甚好。”屠凤栖兀自点点头,直接忽略了景凤梧,与云浅浅道:“云娘觉得,大婚是在昭都合适,还是在云州合适?”
云浅浅认真地思量了一番,她在云州无亲无故,回来不过是因着师傅的家在此地罢了。可如今云州的百姓们显然并不多待见她,反倒是景凤梧,亲人与朋友皆是在昭都中。
“昭都。”云浅浅应道。
屠凤栖又是点头,这回倒是同景凤梧搭了一句话,“便这般定下了,旁的东西可以回昭都再是准备。此事不急,但凤梧哥哥年岁到底是不小了。”
景凤梧:“……三月后有一个吉日。”
他才不会承认他早便差人瞧好日子了。
屠凤栖甚是欣慰,三人便是在府衙里头,将景凤梧与云浅浅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三月后,瑞亲王与王妃的盛世大婚夺人眼球,伴随着那日喜庆的气氛而来的,是将士们已经完全将大历给攻下的好消息。
但第二日,原本应是进宫朝拜的瑞亲王与王妃却是不见了踪影,屠凤栖还是收到了书信,方知晓景凤梧带着云浅浅周游天下,行医救人去了。
“如此也好。”坐在宫殿中的女子,眉梢扬起了一抹淡笑,极浅,却偏叫人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