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她的青色襦裙又被扯了扯。
九念确定了这童音是在叫她,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大脑袋小身子的男娃娃的正眨着大眼睛望着她。那孩子也就三四岁大,虽然脸圆圆的,但明显是营养不良,双颊上染了一些病态的潮红。
他的头发稀疏地披散着,头顶上插着一根小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那发丝大概是出生后便没有剔去的胎毛,格外绒软,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叫做衣服了,仅仅是两张破布片而已,脚趾头像是两条探头的小虫,暴露在他磨破的小草鞋上。
尽管如此,依旧挡不住这孩子漂亮的大眼睛和俊俏的小嘴所给人的一种讨喜的第一印象。
阿芙一边顾着给九念撑伞,一边扯了扯那孩子的衣服,斥责道:“小要饭的,我家娘子还没嫁人呢,让你叫了娘亲可怎么好?你要钱就说要钱,要饭就说要饭,别来抱大腿这一套!”
九念也知道,这种职业乞讨的孩子多了去了,什么好听的话都会说,她向后退了一步,想要挣脱,可这孩子竟抱住她的大腿不放,眨巴着玻璃珠子一般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娘亲。。。”
她本就喜欢小孩子,一颗心就快被这一声声的“娘亲”给叫得融化了。
不远处,也是一个头插草芥的女人贩子悄悄的望着这番情景,心里暗暗得意。
看来她的主意是对的,当初把这娃娃从大户人家里拐来的时候,当家的还说要卖到外地去,可她见这娃娃实在漂亮,就想着卖仆人才能卖几个钱,而这洛阳城里多富贵,要是有善心的看见这孩子漂亮客人,岂不是多赚好几倍?
于是她养了这娃娃一阵,训教他嘴甜,逢人就叫爹娘,不成想这孩子最近病恹恹的,女人贩子怕他死了,就合计着,赶紧出手,前几天在市上倒是有人要买,出的价钱实在达不到她的预想。后来女人贩子又发现药王府门口人多,尤其是年轻的富家女子居多,有好多都是冲着姒华言来的,而这种未出阁的富家小娘子往往心软又不经事,好骗的很,出手更是大方,这不,她方才就盯上一个,怂恿小娃娃跑过去抱大腿叫娘,告诉他认成了爹娘有肉吃。
九念被这小孩子一纠缠,药王府排队的人俱都朝她这里看过来,排队的时候无聊,终于有热闹看了。
九念见这男娃娃不肯放手,细软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她心生恻隐,便将阿芙手里的雨伞接过来,举到小孩头顶,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便引来了一个哭天喊地的妇人。
那妇人脏兮兮的,头上也插着草,当即跪倒在九念面前,抱着男娃娃哼哼唧唧的哭唱道:
“抛弃黄口儿
一乳母恩尽
但恨生不辰
莫怨父母恩。”
可也巧了,方才还细如牛毛的小雨被她这么一哭,竟渐渐大了一些,那妇人脸上雨泥掺半,也说不清是泪还是雨。
一旁的乞丐见识过她这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九念她常听说,每逢灾年,卖儿鬻女者屡见不鲜,可现在风调雨顺,又在神都,哪有什么灾,而那妇人的歌谣虽是字字锥心,却并不像她能够说出来的,哭声太假,看起来像唱戏的一样。
“娘亲。。。”那小孩依旧固执的揪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又唤了一声。
阿芙见九念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便悄悄地提醒她:“娘子,我们现在连家都没有,可不能再买个孩子啊!”
“我知道。”九念何曾不懂得自己的处境?可这孩子实在可怜,她又狠不下心将他推开。
“娘子,你就一把伞,给他打了,你被雨水淋生病了怎么办?”
九念充耳不闻,一边替他撑伞,一边摸摸那孩子的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娃娃仿若听不懂她说话一般,只会重复两个字:“娘亲。”
大概是小孩子被打怕了,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