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吴的丹师多日不回山,木折宫无人照顾,一时间有些人心不定。姓吴的丹师下山前什么也没说,行踪无人知晓,是生是死也不清楚,散尘叫人下山探查了几日,弟子来报:“几日前,山下有人看到与吴丹师穿着一样的人与几个黑衣人厮杀,后来不知哪里去了。”
宋顾追明白,什么“有人看见”,恐怕就是黑衣檀主找人演戏,故意让凡人“看见”,开脱宋顾追的的罪嫌。那吴丹师“与人厮杀”的时候,宋顾追人在上清宫,这事便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谁也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只当是吴丹师遇上了仇家。
黑衣檀主之所以帮他,无非是为了让他重获散尘的信任,于是,宋顾追向散尘低下头道了歉。
“老宫主,弟子想清楚了。”他神情平静地在散尘的面前跪下,语气凝重,“上清宫正当用人之际,弟子不能替老宫主分担解忧,反而让老宫主生气操心,都是弟子的不对。”
散尘静静地喝茶,许久才叹气:“青岩不在,君夜叛变,白齐还要掌管着上清宫的防御,我本就寄希望于你,你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
宋顾追的眼眶有些发潮:“弟子明白,弟子愿为老宫主分忧解难。”
就这样,他重新掌管了木折宫的事务。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宋顾追收到了黑衣檀主的消息,不得已下山与他在荒僻的小桥上见了个面。他隐忍着怒气不敢露出来,冷着脸说道:“我经常无故下山,迟早让人觉得不对劲,你们要么早些告诉我做什么,要么另外想个稳妥的传信办法。”
“你想学陆君夜用黑骆驼传递消息?被发现时死的可是你。”
一句话让宋顾追断了心思。
黑衣檀主又笑着说:“见面还是稳妥些,顺便也能让我看看你,免得你什么时候不小心叛变了,或者不想理我们了,我还痴痴没发觉。”
宋顾追咬牙切齿:“我如今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上,你担心些什么?今天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没什么,想让你把莫白齐叫出来。”
宋顾追警醒地看着他:“你要大宫主出来做什么?”
“不用问这么多。”黑衣檀主半倚在小桥的凭栏上,“能叫出来么?我想顺便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宋顾追掂量着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们要把大宫主杀了?”宋顾追冷笑,“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黑衣檀主微笑:“叫他出来便是,别的你不必管。”
开始了,莫白齐掌管上清防御,是上清宫中除去散尘之外,修为最高的人。杀了莫白齐,散尘犹如断了左膀右臂,身边再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你答应过我,不杀上清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宋顾追竭力镇定。
“我没说要杀他——”
黑衣檀主这话说到一半,一阵急急的风声,宋顾追的胸口骤然剧痛。他下意识地喊一声,捂住胸口,低下头。满手都是血,沿着指缝间流下来,鲜红刺目。不知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正在急急地往里面爬,痛楚越来越难以忍受。
黑衣檀主身边的男子终于出了手。
“你是我们的人,我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冷淡地说,“你不想做,我们可以另找人做。你向散尘告密,我们直接杀进去。”
是,你们不怕,你们不在意会不会把上清宫变成修罗地狱,你们喜欢杀人,爱杀人,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死。
黑衣檀主淡淡道:“我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最好要听,如今中了钻心虫,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辛苦些了。”
钻心虫,什么是钻心虫?胸口像是有只什么东西拼命钻进身体里,每一刻都像是剜心似的痛,那就是钻心虫?
“钻心虫不是活的虫子,是一种药,毒发时让你有被虫子钻心似的痛苦,生不如死。”黑衣檀主的声音像是见惯不惊,“你今后听话,不要问太多,自然把解药给你。”
这是在教训他、让他听话。他没得选。作为一个什么把柄都在他们手上的人,宋顾追的确是猖狂了。他是个阶下囚,活在他们的恩赐之下,本就不该这么对他们说话。
宋顾追垂下头,忍气吞声地点头:“是。”
黑衣檀主身边的男子冷冰冰地说:“是,什么?”
宋顾追明白他的意思,咬着牙慢慢地跪下来:“是,檀主。”
那男子低头看着他,像是从心底里对他这种人轻蔑不齿,冷笑了一声:“陆君夜初次见到我时,给我磕了三个响头。”宋顾追这种人就是他最看不起的人,胆小、懦弱,被人抓住把柄还看不清自己的地位,自以为心存善念、正直有原则,直到吃了苦头才变成只没了骨头的虫子,让他想踩在脚下碾死、碾碎,变成一滩姜黄恶心的水。
宋顾追垂着双眸,僵硬着很久也没动静。那男子狠狠踹了他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之上。宋顾追摔在地上,仿佛这才醒过来似的,慢慢跪下来,额头触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