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男人走进来,打量一圈后,目光短暂停留在正躬着身子写字的女孩身上。“小李,这是怎么了?”李警官擦擦嘴上的油水,随口一说:“谭队,几个小年轻在酒吧闹事,不算什么大事,已经教育完了。”谭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出来的时候,那几人长舒口气,扭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恶狠狠瞪着叶一竹和顾盛廷。在与跟出来的警察四目相对后,又满脸堆笑,悻悻地跑走了。凌晨的风有些凌厉,行道树被吹得呼呼作响。街道安静得有些诡异,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来,发出的每一点细微声响都在空旷的夜里被无限拉长。叶一竹落在最后面,要走出值班室时,与站在门口的人对上视线。她垂目,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可最终,还是和平时一般,老老实实叫了声“谭叔叔”。声音不大,连跟着的民警都没听到,更别说跨出去就原形毕露的那帮人。先她几步的顾盛泽脚步微顿,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目视前方走出去。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落根针都能听到声响的幽静令人肌肤发颤,叶一竹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谭处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没明亮过,缓缓踱步过来,打量面前这个有些忐忑的少女。“你怎么回事?”叶一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没有说话。很乖巧委屈的模样,满脸都是无意间做了坏事被发现后的自责自省。顾盛廷弯了弯嘴角,转身摸出一根烟,拨弄几下打火机。最远的天边仿佛已经透出橙色光亮,大夜将去,鼻端能嗅到露水清香,凉丝丝的。走出闸门,叶一竹看到地上的颀长身影,走过去问:“人呢?”顾盛廷将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瞥她一眼,“怎么,还想再来一架?”叶一竹微微仰面,看到他眼角的伤口在昏黄的光晕下闪闪发亮。“没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她揉了揉手腕,语气懊恼,可表情依旧平静,捋捋被风吹散的长发,望着远方的目光有些涣散。顾盛廷冷笑一声,“想着有下次,要报仇?”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问他:“是你你不会还手吗?”字里行间多有挑衅和不屑。两人间沉默片刻,听到他说:“这次不就是我替你还的手。”落在脚边的树叶被一阵风卷起来,在空中飘了一段距离,又无声落下。顾盛廷把烟扔了,跨坐上车,把钥匙插好,扭头看了眼依旧站在原地孤零零的黑影。“这个点直接去上课好了。”车轮滚过水泥地的喧嚣被留在身后,路边偶有出摊的三轮车,整个世界安静的热闹着。“新车?”叶一竹想起在二楼后座门口看到的那辆车。原来,他真的也在。明知故问,很弱智的问题。可一个问了,一个答了。“这年头没辆车怎么满城晃悠。”慵懒的嗓音混有一缕初晨水雾,低低沉沉的,催人心眠。“能把车给你送到公安局门口,卢修对你是真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她提起卢修,顾盛廷总觉得她在暗讽。见他不说话,叶一竹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已经相信你和赵晓玫没什么了。”前座传来冷冷的声音:“再废话就给我滚下去。”叶一竹丝毫不惧,“是你要我坐上来的。”……从二楼后座到公安局,又是打架又是写检讨,一整晚惊心动魄,她还应对了一下父母的老熟人,却依旧是副怡然自得、不知疲倦的样子。“你累不累?”叶一竹像是故意听不懂他话中的讽刺,过了一会儿,扬起语调:“你的背要借给我靠?”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整个身子微微后仰,逆风将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后脑,微卷凌乱,她半眯着眼,挤出两道深刻的卧蚕。“你的脸皮到底能厚到什么程度……”叶一竹突然笑出声,叹了口气,仰望苍穹。“刚才你也见识到了,不没皮没脸装一下,这周末回家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顾盛廷突然心情变好了,狡黠一笑,“看来爸妈朋友多也是件麻烦事。”耳边的风渐渐慢下去,后座没再有声音传来。“你不想问问那些人是谁?”要进入隧道时,顾盛廷下意识扭头看对面有没有车来,冷淡的声音被倏忽暗下的空间吞没。“管她是谁,不识趣就该打。”叶一竹久久看着他的后脑勺,目光陷入融乱的短发里。弧度饱满,颅骨完美,很适合做标本供人描摹。隧道里空气阴凉,回声不断,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驾着一辆车在极速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