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顾盛廷没有拦住她。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不是要拦住她。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改变她的心意。“许佳安,我送你回学校。”“那,一竹你呢?”许佳安忸怩着,十分忐忑地朝叶一竹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她太小声,还是怎样,离开的人并没有作出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电车上那抹身影半融入树影斑驳,幽幽开口:“人家想去逞英雄,用不着咱们瞎担心。”话音还没落地,门帘就被一把撩起,打在门框上发出重重声响。……临近深夜的街道车辆寥寥无几,电车一路顺畅,很快就到了可以直接进入学校公寓的侧门。许佳安心底没来由一空,下车时终于敢去寻找顾盛廷的脸。路上他们没有说一句话,耳边只有风呼呼刮过的躁动。眼前人满身烟酒与香水混杂的气味,阴恻恻的背影让人生怯。“顾盛廷……”刚把车头调转的顾盛廷抬眼看她,俊朗深邃的眉眼在模糊路灯下莫测更显。许佳安听到他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晚发生的事都忘了。”语调生硬,命令般不容置喙。许佳安听得发愣,咬着下唇茫茫然点了点头。也许是看到她在路灯下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没有退散的惊恐,顾盛廷这才放松神态,又对她说:“今晚谢谢你。”高其披了件衣服,蹑手蹑脚关门,做贼似小跑下楼。小区门口,顾盛廷坐在车上抽烟,两只脚直接踩在地上黑影,修长贲发的肌肉线条赏心悦目,双臂搭在车头,神情迷离。“大哥,几点了,到底有什么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解决的急事……”被他电话吵醒时,高其一度以为是闹钟在响,被惊出一身冷汗。可清醒过来发现天还是黑的,安静宿舍里鼾声四起。再看看手机,不过凌晨一点多,高其一肚子火。顾盛廷似乎心绪极佳,动了动指尖,对他说:“天王老子解决不了,你给解决了,比天王老子还牛逼。”高其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拢了拢外套往后靠,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困急眼了,他也没多余心思去探究这个疯子到底要干嘛。“来一把,让你清醒清醒。”顾盛廷直接掏出手机,语气淡然,高其睁开眼睛,无奈哀怨:“大哥,你喝多了吧!”“行行行,谁让你老人家救过我的命呢。”不过一秒,高其选择认命。打了几个来回,高其不仅不困了,还格外亢奋。两人就在小区门口打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游戏,把把赢。起初高其还有意克制自己说话的音量,生怕扰民。可到最后,他显然成了最激动的那个。这么好的战绩,顾盛廷却表现平淡,全程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是埋头猛打。常胜也没多大意思。就在高其想再开一局的时候,顾盛廷摁灭屏幕,“不打了。”“你说你这人……”正在兴头上的高其被毫无预兆泼了盆冷水,偏偏自己还无处申冤。夜又再次静下来,比原先还多了几分狂欢后的落寞。倦意再次涌来,高其脚下一趔趄,险些倒头就睡。顾盛廷清醒如神,抬腕看了眼表。已经两点多了。巷口还是空荡荡的。他瞥了眼高其,不耐烦把人撵回去。高其瞠目结舌,心里嘟囔:凌晨两点钟谁不困啊,除了你这个疯子。“不是我说你到底抽什么疯?今天晚修好在没老师巡堂,不然你用学会生的名头也兜不住。”看他的样子,像是疯了一夜,眼睛里的红血丝若隐若现。可偏偏他气定神闲,有种疯执的清醒。高其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是废话,被利用完后识趣地拍拍屁股走人。顾盛廷掏出根烟,刚含进嘴里,巷口突然出现的一抹孤影骤然闯入视野。清冷又寂寥。手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停下,那个影子也在完全融入地面黑暗时再无迹可寻。叶一竹原本交握在胸前手缓缓放下,垂落身体两侧,暗淡的脸上全是愕然。巷子里挂在老式居民楼上的唯一一盏路灯摇摇晃晃,昏黄光影虚无打落,她半边身子隐在其中,孤寂伫立着。他看到她的头发松垮散落,叉出来的碎发被风吹得杂乱无章。衣服上有污渍、血迹,蠕动着缩回衣袖的指节上也有清晰划痕。叶一竹不动声色将背脊一挺,维持惯有的骄傲。“动手了……”顾盛廷将烟从嘴里拿出来,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四下寂静,他梦呓般的话很快就被无穷夜色融化。叶一竹挪开视线,注视刚才另一个身影消失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