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雇佣兵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物,江怀元更新了对他们的认知,也许有时候,兄弟情义在道貌岸然的人眼里,是完全没必要珍惜的,例如他的父亲,可这情谊,在经历许多生离死别,或是命运多舛的人眼中,就显得尤为珍贵。他们一生都在颠沛流离地生活,稍微不注意,便会命丧黄泉,因为总有所谓的正义者打着“除暴安良”的名义对他们实施驱逐,他们大多惬意和闲适只有寥寥几个时刻,且过命的交情在他们人生中占比极大。安默维萨感恩江怀元父亲的救命之恩,此恩莫大于天,大到哪怕他的爱人死在了江怀元手上,他也不能以仇报恩。穆加伦斯的营帐被火烧了个干脆,好不容易扑灭了,许多物理典籍也没保存下来,有几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我们只找到一些拓本,穆加伦斯先生之前也烧过一些,怎么办?”安默维萨让他们把穆加伦斯的尸体收好,意味深长说了一句:“lester,有一天,你会懊悔今天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它将毁了你所有的一切,你的厄运只是尚未到来。”江怀元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受惠于他父亲的人情:“……抱歉,等我的罪债找上我,愿你在我身侧见证。”安默维萨嗤笑一声,对这人微言轻的嘲讽没什么意见,反倒是江怀元回到帐篷,看到里头的人一个个舌桥不下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他现在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了,不同的是,穆加伦斯已经死去,他成了唯一一个说话有实权的人,方才的那股颓靡之劲也已经消失不见。他打掉了陈桥的新能源枪,掉落物登时四分五裂,接下来他让其余人都出去,去搭建两个全新的营帐,待周围没有了人,他忽然走到陈桥身边,与其附耳道:“你应该想的是,穆加伦斯的死去,会让我身处险境,你想看我挣扎,看我污秽满身,无助又绝望,就像当年我漠视你,你也与此一样。”陈桥想打他,可抡拳到半空就被挡住,他怒视眼前这个拆穿他的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又为何当年欺我?”江怀元见不得他发红的眼睛,这会使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总会互相隐忍着苦痛,将其凝聚在这一双眼睛里,这委屈和饮恨在那时实在如日头似的酸涩难耐,更使人在彼此眼中熠耀。然后他们会亲吻对方,起先是江怀元开头,他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那蕴藏奥秘的、弥漫懵懂稚气的氛围就在他们轻触嘴唇之后铺展开,如月光笼罩大地那般广阔,那般恬静。但现在江怀元的目的并不单纯:“你愿意听吗,即使它枯燥,老套,你也愿意听?”“是,你明知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回到当初。”陈桥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这样他才能为自己任性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缘由。然而江怀元此时诙谐地说:“你先跟我接个吻,吻完我再跟你说啊。”陈桥清楚,江怀元开玩笑就意味着他将要说谎,所以他没答应,并且不再想知道,他给过机会了,只是那人没有珍惜。过往青春时的懵懂无知,让这两个早熟的男孩提前步入一个属于依恋情节的暧昧时期,一个固执坚毅却又温柔娇气,一个曾自由不羁,如今却骄傲笨拙,不同的人生道路也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自然的腐败,他们再遇,竟是如同星光交汇,从而迸发出了炫目的光芒,蒙蔽了世间所有的污浊。宿命之说或许莫过于此。陈桥没再说什么,只是别过头,他再一次在江怀元身上读到了无奈,他独自的释然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们还是渐行渐远。“我得离开了,我们只得到这,等你们破解完那迷一样的鬼打墙,或许我们会再见。”陈桥蹲下去收拾新能源枪,轻柔的动作让江怀元有些恍惚——明明先前此人身上还弥漫着生杀予夺的气势,现在却那么瘦弱执拗。诸如此类的错觉经常在陈桥身上叠现,总让江怀元分不清他到底是活在过去,还是活在现在,他也蹲下来,抓住陈桥的手:“为什么,就因为我不告诉你吗,你不能离开,至少现在不能离开。”他扯过陈桥,让对方被自己圈在怀里,任人如何挣扎都毫无用处。“放开我啊,”陈桥说,“为什么我应该顺从你,为什么从前是这样,现在的你也这样!”他没控制好情绪,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有时他在读自由诗歌的时候总想象自己是一只搏击长空的鹰隼,从悬崖绝壁上起飞,坠落在如云如诗画般的广阔天际,翅膀划过云团,看壮丽的青山绿水,大海与山林,看无数生命闪耀成群星,淌过银河,其倒影化作人间的山水与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