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床榻边的八仙桌上有一碗腾冒着热气、刚煮好不久的葱花汤面——汤面上还照她的喜好卧了一颗溏心蛋。熬煮出油的骨汤蒸出葱花和麦面的香气,诱惑得她的肚子咕噜了一声。“与我料想醒来的时间差不多。”晏予安坐在八仙桌的旁边,放下手中所执书卷,看向坐起来的小姑娘,说:“洗漱的用具都准备好了,赶紧洗漱完,来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叶鹤衣清楚他的厨艺好,小小地欢呼着“予安最好了”就要下床。弯腰穿鞋的时候有些急,不慎拉到她腰腹处上过药、包扎好了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连泪花都从眼角冒出来。伤口没被处理的时候她都能忍下来,现在倒是一点儿都忍不住,也不知是因为之前疼到麻木了的缘故,还是因为面对的对象不一样。晏予安眉心一跳,怕她冒失地重新撕裂那处差不多开始愈合的伤,叹息道:“你坐好,我来给你穿鞋吧。”他行至床榻边,毫不在意地单膝触地,取来叶鹤衣的布靴,示意她将已套好白色锦袜的双足蹬上自己的大腿。两人的关系很亲密,就等着她过完十七岁生辰成亲,她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依言去做了,叶鹤衣偏还要开口逗他:“晏医师啊,你怎么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上药换衣服呀,你这不是毁我清誉嘛。”——叶鹤衣当然没有清白的名声。她不像兄长叶鹤书那么看重规矩,自由散漫惯了,想着反正她和晏予安迟早要成婚的,自然该怎么高兴怎么来。因此入冬冷得不行的时候,她就会背着兄长,偷偷摸摸抱着铺盖溜进晏予安的屋里,觉得和她的未婚夫郎一块儿睡比较暖和。甚至她明明怕兄长念叨自己,却当着兄长的面都能抓住机会,趁兄长一个不注意,踮脚在晏予安水色的唇上啄一下。如果不是晏予安纵容归纵容她,性子里却还是颇为守礼,他们现在早该什么都成了。晏予安被她用戏谑口吻称“晏医师”的时候,就了然她这是在捉弄自己,她总爱来这一套,按理他应当已经习惯了。青年慢慢抿起唇,似乎是想要拿捏自己比她年长两岁的身份,斟酌着保持平静,白玉般的面颊却还是浮起浅红。他到底只能略显狼狈地垂下密密睫羽,避开她直率凝来的视线,一边替她穿好靴子,一边启唇道:“鹤衣,你知我会负责的。”语气中带有恳求意味,恳求她别绕圈子折腾他,像平时一样干脆些提出要求吧。“来点证明。”叶鹤衣因意料之内的回答莞尔,好心情地张开双臂,道:“那你现在就负起责任,抱我去洗漱。”这并不是难事,可晏予安闻言,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有些为难地侧目看了眼敞开的门,考虑说服她自行去。叶鹤衣敛去笑容,收回手,搭落在缠有绷带的腰腹,故意作出虚弱之态,眸光盈盈地同他说:“我伤口疼得厉害,你不顾及着我们俩的情分,作为医师都不顾及可怜的伤者吗?”话说得这么严重,其实只是偷懒撒娇罢了,晏予安替她治的伤,清楚伤势严重程度。不过他抵不住她的坚持。青年有点好笑地抬起手,食指指腹戳点在她额上,叹了声“小冤家”,便动作轻柔地将她托抱起,警告道:“可别再闹了,再闹面就该真凉了。”叶鹤衣答应得好好的,洗漱的时候还是糊了他一脸水。既然不很耽误时间,晏予安就由着她开心,随便她把自己的月白色衣领都浸湿成更深一重的色泽。叶鹤衣是开心了,却没能开心多久。因为还没洗漱完,她的兄长叶鹤书就前来看望她了。才一进门,叶鹤书就望见她坐在晏予安臂上闹腾不休,连两条腿都在小幅度晃,全凭晏予安来替她保持平衡,不令她掉下去。他因她活力满满的表现,不再忧虑她这趟斩恶兽的伤势严重,却不禁为她这幅幼稚的模样头疼,开口道:“鹤衣,别闹予安了。”叶鹤衣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从晏予安的肩上探出脑袋,见真是兄长来了,连忙收拾面上嬉皮笑脸,拍拍晏予安,示意他将自己放落地。站定后,乖巧地向叶鹤书唤了声“哥哥”。叶鹤书见八仙桌上的汤面未动,清楚她被晏予安纵容得起晚了,中午饭怕是都还没吃。且她一向不喜欢吃味道贫瘠的干粮,约莫回来的路上吃得也不多。不希望将她饿坏了,叶鹤书虽有许多要念叨她的话,但也不急着说,便将话都咽下,面无表情地一指葱花汤面,让她先去将肚子填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