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确实有顾忌,而且比她预想中要严重多了。她怕葶苈知道之后,会疏远纪莫邀。她怕任何人知道之后,都会疏远纪莫邀。她不希望纪莫邀为此背负任何猜忌。她没办法相信任何人能像自己一样心境澄明——她不觉得有别人能如温嫏嬛一般理解与体谅纪莫邀。为了纪莫邀,她竟不肯去相信任何人。但父亲见到葶苈之后,一定会告诉他的……她不敢想象,但总会发生。回到惊雀山后,她将父盲母丧的消息告诉了葶苈,两姐弟抱头痛哭。葶苈怎么说也要立刻去见父亲,嫏嬛好容易才劝他等到天明再议。是夜无眠。出于谨慎,嫏嬛带上葶苈再访戒痴寺时,没有让纪莫邀贴身跟随,只让他远远护持。“如果父亲跟葶苈说了同样的话,只怕葶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我会想办法安抚他们的。”她如此安慰纪莫邀,却完全没想好如果葶苈和父亲站在一线上,自己又该如何斡旋。怎么说都好,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推迟他们父子相聚吧?但纪莫邀不是外人……管谁说了什么话,她已经没办法将纪莫邀当成外人了。去戒痴寺的路途感觉比上次要短,还是说嫏嬛心里期望路途要更长些?两姐弟一踏入大门,就感觉不对。住持一见嫏嬛便急步上前,“女施主是来找温先生的吗?”嫏嬛点头,“怎么了?”住持愁容满面,答道:“今?s?天一早不见了人,柴房里的随身衣物也一并消失了。”嫏嬛的脸一下白了,拉起葶苈就冲往柴房,只见房门大开,内里空空如也。“父亲……”葶苈吓出一身冷汗,“二姐,父亲呢?”嫏嬛环视四周,开始在各处翻找,最后果然在席子下找到了两封信,一封写给葶苈,另一封写给温枸橼——“定知,父亲给你留信了。”葶苈二话不说将信拆开来一看,“这是父亲的字迹不错,可是……”“怎么了?”嫏嬛已经准备好迎接最坏的结果。可葶苈却答道:“这信只让我勤心学艺、修身养性,外事问一姐,内事就问你,完全没提别的。”嫏嬛将信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全文不痛不痒,完全是寻常的勉励家书。但笔迹和文辞的确出自父亲之手。“奇怪了……”“他为什么没给你写啊?”葶苈问。跟我没话说了吧……“他那日已经把话都跟我说了,故此没必要特地留书。”“这还有给一姐的信呢。我们也拆来看吗?”嫏嬛陷入两难:父亲为什么也在向葶苈隐瞒?他难道也早就知道我不敢向葶苈坦白一切。他这是在讽刺我吗?还故意分别写信,难道内容有所不同?他会跟一姐说些什么呢?父亲眼睛都要瞎了,写一封信已是不易,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写份一模一样的?因此他一定对一姐说了一番截然不同的话,而不希望葶苈看到。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已去信洛阳,一姐和龙前辈收到后一定会立刻赶到这里。我们还是将给她的信原封不动留下,待她来时再看。”她又交待葶苈,“帮我向僧人借文房四宝,我给一姐留个便条,让她去东蓬剑寨与我们会合。”葶苈有些懵,“那我们……不找父亲的下落吗?”“我们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他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只能先找到名册再说,那是爹娘用性命也想保护的东西,绝对不能耽误。”是夜,吕尚休见纪莫邀一个人坐在薄荷圃边发呆。“温言睿的事,你也无法控制,别自责了。”纪莫邀苦笑,“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找到了他,他一定还在戒痴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份名册?温言睿一透露名册的所在,马上又被抓起来了?如果抓他这么容易,当初怎么又会被他逃到戒痴寺呢?”“也许他最初就没有真正逃脱,而戒痴寺不过是计划的其中一环而已。”纪莫邀摆了摆手,“不说这个,我只是意外,温言睿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向葶苈坦白我的身份。”吕尚休拍拍徒儿的肩膀,问:“且不说他,嫏嬛为什么也不跟葶苈说明白?他们两姐弟不是亲密无间么?”纪莫邀细声道:“她也许想为我存留几分颜面。”“可她自己也一样难受啊……她宁愿向葶苈噤声,也不愿让你难堪,你可知为何?”纪莫邀合上眼,“我知道。”“你知道就好。”吕尚休说完就准备往回走,突然又转过身来,说:“差点忘了,望庭那个臭小子终于回来了。累得不行,一句话都没说就倒头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