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自己不恨温枸橼,毕竟他根本不忍心恨。“好了,我出去一下。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宁孤生望了一眼蜷缩在被褥中的女子,“希望我今晚回来时,还能见到你。虽然那应该不大可能。”他哼着小调合上了门。终有一天,温枸橼会求我将她捂在怀中,任我逍遥……(本回待续)笑面敌不速客(下)其实温枸橼根本没看清涓州是什么样子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那天夜里的遭遇:得知天籁宫真的四处缉凶之后,她连夜来到摩云峰上,竟目睹乌子虚道长被一个和尚杀害。她很清楚,自己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秃顶了。不是靠外貌分辨,而是武艺。两次她都没能看清对手的样子,但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掌,毫无疑问是来自同一个人。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个手掌拍打在皮肤上的感觉,更像是皮肉不受控制地在体内扭转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没办法描述。更可怕的是,被击中的那一刻,她连喊叫的能力也被吸尽,只余下一副痛苦而乏力的躯壳。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至于葶苈是怎么找到自己,又是怎么将自己送到山下求医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愿他们没事吧……纪莫邀应该和他们一起的吧?如果他在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晨雾在朝阳中化散,街道逐渐喧闹起来。客店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了孩童嬉戏的声音。温枸橼想起三姐弟小时候一起玩耍的场景。爹娘都是文人,嫏嬛最像他们,葶苈从小也比较斯文,唯有自己生性好动。三姐弟很少和别人家的小孩玩耍,因为好像谁都比不上自家手足。她忍不住笑了——嫏嬛小时候就一副大管家的样子,什么事情都要指手划脚。葶苈最听二姐话,只有作为老大的自己总是唱反调,但到头来身为姐姐,还是要让着弟妹。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真好……巷子里传来了孩子们清脆的歌声:“水清清,水澄澄。怎忘恨,楚君魂。水清清,水澄澄。怎忘恨,楚君魂……”其曲凄婉,催人泪下。但孩子们唱的语调却有些过分欢快了,仿佛只是习惯性地重复着一首不明就里的歌谣。温枸橼跟着小声唱了起来——“水清清,水澄澄。怎忘恨,楚君……”等等,楚君?楚澄!父亲为其立下神位的楚澄?她忍痛从床上爬起来,趴到窗边,低头见那群五六岁的小孩手拉着手一边转圈一边继续唱道:“水清清,水澄澄。怎忘恨,楚君魂……”每一次重复都在印证她的猜想——但楚澄为什么会出现在童谣里?龙卧溪说过,楚澄离开姜家堡后便定居涓州,最后亦葬身此地。想到这里,楼下的歌声戛然而止——孩子们被四处赶来的家人逐个牵走,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巷角一下子鸦雀无声。温枸橼不敢怠慢,想也不想便披衣外出。她来到孩子们适才逗留的地方,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温枸橼无奈叹息,自我安慰道:“算了吧,他们也未必知道这首童谣的源头。”失落地往回走,又见一个半老的裁缝从自家店里探出头来。她于是上前问道:“先生可是本地人?”那人伸出三根手指,“冯家老店,第三代了。”“甚好。”温枸橼一个箭步窜到店里,问:“楚澄这个名字,阁下听过吗?”裁缝一听到“楚澄”两个字,立即将房门合上,小声道:“姑娘不介意的话,我们屋里说话。”温枸橼跟着他进屋,可马上又不明白了,“等等,街上的小孩可以随口唱,但你们却不能当众谈论这个人?”裁缝连连摇头,“姑娘难道还不懂吗——童言无忌,谁会在意孩子嘴里唱出来的东西?但你是在认真问我,因此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话毕,他请温枸橼坐下。“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为什么会想问楚先生的事情?”“楚澄是家父旧友,但,呃,我没有见过他……”温枸橼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个体面的理由,只好现编,“家父时常提起他的大名,此番路经涓州,就想来了解一下。只是苦于不知他家在何处,又是否还有家人在世。”“那令尊都说了楚先生些什么?”温枸橼只好搬出龙卧溪告诉她的一切——“听说他曾服侍登河姜氏,但后来就搬到这里来了?我还知道,楚家在多年前被灭门?”裁缝缓缓点头,“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大都不敢谈及楚先生咯……”“愿闻其详。”“楚先生在涓州时间不算长,但名望甚高。他学识渊博,人又大度,从不见他发怒。楚夫人宅心仁厚,富态和气。一双儿女年纪虽小,也知书识礼、谦恭好学。先生平日教小孩识字念书,逢年过节又写字赠画、宴请街坊。登河山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听人说,若不是因为楚家世代从文,先生可能已经位列星宿之一了。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个圣人,谁会想到,他竟、竟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