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也来摘薄荷吗?”嫏嬛不置可否,眼神渐渐黯淡下来,“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对见一姐的事,其实是很紧张的……”“记得。”纪莫邀停下脚步,“你怕她也像天籁宫一样变了吗?”“我以为,如果她知道我们的下落,定会迫不及待地来与我们重聚。可她如今却在等待时机,让我无法不生疑虑……我知道我不该如此揣度自己的亲人,可我总觉得,她是不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些什么。”她抬头望向纪莫邀,眼眶已红,“我是不是想太多了?”纪莫邀半眯着眼睛,反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个人太聪明不是好事?”嫏嬛皱眉,“这是你对我的忠告吗?”纪莫邀连连摇头,“绝对不是。你没听过就更好了,如果将来有人这样说,你也千万别信。那都是骗你的,是妒忌。”嫏嬛破涕为笑,“你很少会赞人,我应为此高兴吗?”纪莫邀眨眨眼,道:“我倒是觉得,你大可放心。无论换了多少个身份与名号,温枸橼依然是你们的姐姐。你静心等她来好了。”嫏嬛深吸一口气,似乎轻松了一些,“说来好笑,其实我心里也是如此相信的,可能只是在等有人亲口说给我听,才算当真吧。你说得对,至亲的关系是永远不会变的。无论她拥有多少身份,我们三个依然是亲姐弟……世事纵然变化多端,但能有这样一成不变的东西,确实让人安心。”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对方,想在等待一个肯定的回应。纪莫邀却意外地冷淡,语气甚至可称为幽怨,“是……”嫏嬛被他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了。纪莫邀也想尽快摆脱这个话题,冷冷地丢下一句:“我先去摘薄荷,失陪了。”随即转身离去。目送对方独自远去的背影,愧疚的幼芽从嫏嬛心中破土而出。无度门有神秘高手造访这一消息,经高知命精心编纂之后,飞快地传开了。道上也迅速出现了五花八门的版本——有人说无度门死伤惨重,也有人说无度门一众弟子与绝世高人大战三百回合。让人惊讶于三人成虎的威力之余,更不禁好奇纪莫邀和高知命二人为何会如此享受这种恶趣味。总之,上门拜访的人也确实多了不少。在新年前后几天里,平日门可罗雀的无度门相继迎来了东南西北各路英雄:胡的、汉的、男的、女的、光头的、?s?浓发的、讲道的、施法的、养狗的、骑牛的……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虽说登河姜氏派来的几位星宿已是贵宾中的贵宾,但最架势的还要数最后一位。那日天晴,惊雀山难得重归旧时清静。葶苈和三位师兄照旧在沙地上习武。他与截发钩已经越发默契,即使没用尽全力,钩刃也会往他期许的方向而去,十分得心应手。虽然还是要师兄们有所保留才能勉强应战,更谈不上能取胜,但葶苈生性豁达,从不会为输赢所困。私密时,姐弟间总是不自觉地说起纪莫邀的种种。葶苈更是从没忘掉那个神秘的赌约,甚至好奇纪莫邀究竟是何出身。但当这个想法闯入脑海,他第一个反应却是——原来大师兄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暗自吞了两口唾沫来消化这个事实之后,心中只余下无穷空虚。可大师兄怎么会随便说自己的家事呢?就算问别人,别人也不会知道吧?于是二人就此作罢,静静等待纪莫邀有一天会开口解答这些问题。想到这里,葶苈一晃神,见原本准备与自己比试的陆子都突然立着不动,正往山下的方向望去,还问:“大师兄,觉不觉得有很多人在往山上来?”纪莫邀用心听了一阵,道:“先不练了,下去看个究竟。”只见十六个牛高马大的紫衣壮汉分两列排开,齐齐立于山门前。一个两个虽算不上凶神恶煞,但也绝非和颜悦色,令人徒生压抑。一个约莫四十多岁,长袍宽领的男人满面堆笑地站在两列随从中间,恭恭敬敬地朝吕尚休鞠了个躬,“晚辈赵之寅,拜见吕掌门。”这赵之寅长着一副让人放松的面孔,年轻时怕也是个眉眼耐看的俊后生。相比跟在后面的那群气势汹汹的弟子,他明显要随和善意许多,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卑微可怜。吕尚休急忙上前搀扶,“别、别、别,大家地位相当,绝对不敢受此大礼!”赵之寅答道:“听前辈的。”吕尚休更受不了了,“别前辈晚辈的了,你是掌门,我也是掌门,大家平起平坐,实在不必拘礼。”四个徒弟藏在屏风之后,光听这一段来往,已经尴尬难耐。葶苈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不爱和外人来往了——一个习惯被徒弟唤为“酒鬼”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等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