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瞪了他一眼,道:“谁有闲工夫威逼利诱你?温小姐是师姐的亲眷、惊雀山的贵客。若是再有半点不敬,莫说是这山门,我让你连房门也出不去,懂不懂?”孙望庭当即认罪:“知道了,大师兄,是我口无遮拦,以后不敢了……”“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在软香居泄掉的精力都给我睡回来。明天要是起晚了,就留你下来看门口。”熄灯前,两姐弟在门前闲聊。嫏嬛留意到葶苈的兴奋之情,“怎么了,很想下山吗?”“是啊,下山就终于可以见到掌门吕尚休前辈了!”嫏嬛惊觉不妙,“等等,你什么时候开始管那家伙叫‘大师兄’了?”葶苈恍然大悟,忙解释道:“那个,听子都哥这么叫惯了,顺口就叫起来了……”“你不是打算在这里拜师学艺吧?”葶苈不住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那就好。”嫏嬛叹了一口气,“江湖险恶,你年纪这么小,又不懂事,真怕你……你看那个孙迟行,也不知道因什么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叫错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弄假成真。”葶苈顺从地点头,心却跳得飞快。“话说回来,”他试图转移话题,“我们还没去过镇上呢,明日正好去走走。”“也是……”嫏嬛细声自语,“可别再把我吓到就好……”然而,嫏嬛还是被吓到了。“无——输——馆。”葶苈抬头念出牌匾上的字。“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嫏嬛转头想问纪莫邀,却不见了人。“先进去吧!”孙望庭扶稳头巾,摩拳擦掌,在门前踱步,“孙爷爷好久没试试手气了!”“别想了,”陆子都提醒道,“忘了大师兄的话了吗?我们不得近赌席半步。”“子都,你师兄去哪里了?”嫏嬛追问道。陆子都僵硬地笑了,答道:“大师兄随后就到。我们先进去吧。”“可是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来一间赌馆——”“进去就知道了。”话毕,陆子都便赶着一行人进了无输馆。“我前两天差点就进来了呢。”孙望庭蠢蠢欲动。陆子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警告道:“够了,大师兄叫我看好你的。”嫏嬛从进去那一刻起,就紧紧地挽着葶苈的肩膀,“真是的,为什么要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扶了扶头上的帷帽,却又禁不住想掀开薄纱,看清眼前的众生相。“嫏嬛你不用担心,”孙望?s?庭笑道,“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们,没人敢来找你们麻烦。”陆子都觉察到她的不安,道:“嫏嬛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若是寻常境遇,是断然不会踏足这种地方的。”嫏嬛轻叹,道:“不必特地照顾我。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该去不该去的所在?再不合适的场合,我也只当是长见识。”正说着,陆子都已经引着一行人来到赌坊二楼。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到每一席、每一人的动静。“不见大师兄啊……”葶苈靠在栏杆上,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这时,他留意到楼梯边上坐着一位老翁,正饶有兴味地呷着小酒。老翁身边摆着一张精致的茶案,上面是盘下到一半的双陆棋。老者发已全白,少说也有花甲之年,气色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神采奕奕,不输青壮之人。他身上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明明坐得离赌徒们很近,却完全没有融入眼前的喧嚣。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前方,就像是世外仙人隔着千里遥望俗世一般。“难道他就是……”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纱帷帽的人走进了赌馆。嫏嬛脱口而出——“纪莫邀那个家伙为什么也要遮着脸?”孙望庭慌忙压着嗓子道:“小声点!你遮着脸是因为你是矜贵的小姐,大师兄遮着脸是因为不想吓到人。若是被人认出他来,这里就不用做生意了……”正说着,纪莫邀已在赌局前坐下,面对着一个满面春风的老赌棍。那老赌棍似乎刚刚赢了不少,正兴致勃勃地拍着桌子使唤那个摇骰子的小孩。那小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呆得久了,眼神呆滞,面色也阴沉沉的。那一席是买大小,花样少,难出千,甚少有人能独赢。老赌棍看着小孩手里的骰盅,眼珠子不停地转。定盅那一刻,他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买大!”那老头买大,别的赌徒也跟风——这样老头就算押中了,也赢不了多少钱。葶苈留意到他一脸不快。一文铜钱突然飞了上桌,“七点小。”赌徒们扭头一望,见那个头戴帷帽的人盘腿坐在末席。隔着黑纱,隐隐可见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