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望、舒。她在心里将这个名字咬碎千遍万遍。退回平京,她将夏文杰与周玮的遗物交由他们家人,离开的是活生生的人,回来的,却只有几件冷冰冰的物什。檀溪兵败后,叶瑾馨借口纳青阁伤亡惨重,退守后方,不再对前线给予支持。封萧阡任职祭司,她清楚纳青阁绝非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议事会上,封萧阡公然反对,她念着唇亡齿寒,而叶瑾馨却念着养精蓄锐。“外敌当前,生灵涂炭,若是人人都对利益趋之若鹜,对敌军避之不及,那大靳还打什么,趁早亡了也罢!”封萧阡嫉恶如仇,加之少年成名,未经历过大风大浪,倒是保留了不少风发意气,她咽不下这口气,无法复仇,一时悲愤填胸,撂下这么一句话转头便走。可叶瑾馨身为阁主,毕竟不能意气用事,不论她对错与否,都不该由封萧阡指责,封萧阡此番弃席,可谓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她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生出嫌隙。战线往南推进,封萧阡趁着叶瑾馨不留神,带领一众亲信至于前线,埋伏整整一夜,烧了敌方法器库,立下大功,一时名声大噪。显锋露芒,不止为封萧阡带来了拥护者,也为她带来了祸患。叶瑾馨任宗主以来,将纳青阁内许多要员换成了自个手下的人,封萧阡职位特殊,直接与天神接触,叶瑾馨不好贸然动她,原本尚能相安无事,可几场战事下来,封萧阡功不可没,拥护者愈来愈多,且多为旧时叶瑾铭的部下,很难不叫叶瑾馨心生忌惮。鲁中之战,封萧阡被魔军擒获,幸得内应相助,九死一生,侥幸脱逃,可回到纳青阁,等待她的没有宽慰褒奖,却是牢狱之灾。叶瑾馨忌惮,加之周凌放出假消息,封萧阡被冠以通敌罪名。入狱那日,鲁中狼烟四起,西天斜阳料峭。是谁满腔热血,是谁不畏艰险,烽烟中是谁守护了山河,可又是谁锒铛入狱。何其悲哀,策马仗剑,长枪厮杀,最终却只换来缧绁缚身。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永夜丈夫战死沙场,女儿身陷囹圄,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萧溟满头青丝变白发。封萧陌也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封家家道中落,萧溟道行清浅,再没人能保护她,她不得不学会独自面对汹涌暗流。萧溟整夜整夜难以入眠,封萧陌整夜整夜伴她身侧。“阿娘,神会保佑我们的。”她这么安慰母亲,也这么安慰自己。夜色窅冥,星空黯淡,神在何处?灯影幻灭,天地苍茫,她们的出路又在何处?通敌案二次审查,因证据不足,加之封萧阡一众拥护者极力反对,且战事吃紧,案件暂且搁置。封萧陌跨上封萧阡的骏马,拿起她的长枪,拉开她的弓弦,替她奔赴前线,决心立下战功,功过相抵,赎她出狱。山河破碎,枯骨层叠,战火即将烧至南陵,临行前,封萧陌与苏锦匆忙成亲,红烛几盏,宾客两三,他们就着烽火狼烟拜了天地,一夜倥偬,一夜缠绵。魔军似是能预料到诸仙门的进攻意图,每每他们发起奇袭,总能被提前识破,很快,战线至于南陵边境,南陵诸仙门奋起反抗,破釜沉舟,将魔族大军拦在了鹏城。萧溟对于封萧陌最后的回忆,停留在她远去的背影里,那日她一袭素衣白得耀眼,霞光纯澈,在一片橙红之中,那抹白色尤为显眼。鹏城之战后,无数次午夜梦回,萧溟总会忍不住去想,是否天意要亡了封家。她每日每夜皆在后悔,后悔没有拉住他们,若他们不走,便不会天人永隔。她想不通,封萧陌那般机灵,猫被逮住了她都不会被逮住,当年她贪玩,学堂先生多少回想抓她回去听学,她都能躲过,学堂先生可会轻功,她彼时那么小,都不会被抓到,怎么现下会被魔军擒获呢。假的,都是假的,封萧陌只是迷路了。她不敢想,只消脑海中冒出她的孩子,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却无能为力,她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救出封萧阡与封萧陌,以往封旭在世,他从未让她陷入过为难境地,眼下孤身一人,她蓦然发觉,她的力量是多么苍白。直到修为尽废,直到手脚被束,封萧陌蓦然发觉,她的力量是多么苍白,他们抽得她皮开肉绽,他们将她的四肢折断,一次次昏厥,她的血肉溅的四处皆是,疼痛刺心,却无穷无尽。心脏有种撕裂感,日日夜夜,每时每刻,萧溟甚至想死,但是她的孩子们还活着,她不可能丢下她们,她只能怀抱着一丝丝的希冀,忍受无穷无尽的悲恸苦楚。